羅榮光站在北炮臺上面,望著不遠(yuǎn)沙灘上那團(tuán)團(tuán)熊熊燃燒的篝火,那方隊,那篝火照映下,一張張年輕稚嫩卻英勇無畏的臉孔,大眼不禁有些潮濕。
他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何長纓了。
然而,耳畔那歌聲里蘊(yùn)含的熱血和力量,卻讓他心顫不已。
羅榮光看看四周,今晚北三炮臺幾乎所有的兵弁都跑了出來,站在高處,一邊望,一邊低聲跟著學(xué)唱。
“罷了,罷了,明天到中堂那里我只彈劾你不顧朝廷禮儀,向商賈索要銀子,反被羞辱,你罵葉志超和說平壤必敗的話兒,我就不說了?!?br/> 羅榮光心里想著,這個何長纓似乎和大清朝的官員們完全都不一樣,簡直就是格格不入,卻又是那么的得人心。
真是一個妖孽。
“亂世出妖孽!”
這句話突然從羅榮光的腦袋里冒了出來,他趕緊搖搖頭,不再亂想。
羅榮光感覺有些疲憊,莫名其妙的長嘆一口氣,蕭條索然的走下炮臺。
在離海灘不遠(yuǎn)的山腳處的馬路上,黑暗里停著兩輛高頭大馬拉的馬車,車廂闊大精致,拉車用的都是雙馬。
十來條黑影分散站在路邊,其中幾人后背上背著長長的棍狀物,都是清一水兒西洋進(jìn)口的毛瑟快搶。
“老爺,時候不早了;這里風(fēng)大夜涼,小姐不習(xí)慣津門的空氣兒,嗓子已經(jīng)壞了好幾天了?!?br/> 看到了老爺站在路邊,遠(yuǎn)望著那海灘上的團(tuán)團(tuán)篝火,聽著那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涌過來的歌聲,老仆張忠忍不住提醒道。
“爹爹,這里不冷,而且呼吸著海邊新鮮的空氣,我感覺也沒有之前那么的氣悶了;咳咳——?!?br/> 其中一輛精致的雙馬大車?yán)锩?,傳來了一個女子略帶沙啞的甜美聲音,然后就是一串忍不住的咳嗽。
“你呀,硬要出來,我都說你出來,今晚也見不到世杰這個混小子。”
張弼士憐愛的埋怨了車廂里的女兒一聲,遲疑了一下說道:“咱們這就走?!?br/> “爹爹,可我還想聽聽,真好聽;不,不是好聽,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咳咳——”
車廂里又是一串咳嗽:“不只是好聽,聽了這歌兒,我突然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人,真的也是一件很驕傲的事情,咱們似乎也不比那些西洋人差多少?!?br/> “——太陽升起,萬丈光芒,偉大祖國正在成長;我們鮮艷的旗幟,指引著前進(jìn)的方向。我們的生活天天向上,我們的前途萬丈光芒。五星紅旗迎風(fēng)飄揚(yáng),勝利歌聲多么響亮;——”
歌聲隨著清爽的海風(fēng),遠(yuǎn)遠(yuǎn)的清晰傳來,不絕于耳。
“是啊,黃河長江,這是我們的祖宗之地??!”
張弼士眼角濕潤,此時他才感覺到,自己才算是似乎觸摸到了何長纓的一絲心里。
不是為了個人的享樂,貪婪而要銀子。
而是為衛(wèi)戍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而要銀子。
這個國家,不僅僅是皇帝娘娘老佛爺?shù)模_(dá)官貴人王公大臣的,也是他何長纓的。
當(dāng)然也是你張弼士的!
所以他敢張口就要一百萬,所以他敢要得那么坦然。
“是呀,人家拿銀子買裝備,這是拿命去為國為家拼殺,我居然小氣的舍不得這點(diǎn)身外之物的銀子!可是在大清這個地面兒上,這國家不是大清皇帝的么,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么?”
張弼士想了很久,自從年輕時跳出了中國這個大醬缸,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讓他對許多事情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