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義軍突然圍城,居住于城內(nèi)的原兵部尚書張鶴鳴尚未來得及出走。一早驚聞賊兵破城,其長子張大同深知在劫難逃,不由分說便讓人幫父親換上一身平民裝束,又喚來一名貼身奴仆,保護老爺離府暫避風(fēng)頭。
奴仆帶著張鶴鳴一路隨著逃難的人流奔往東門,沒曾想才到城門口,張定國已然率兵將城門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見出城無望,他們只得折返回來。此刻,城內(nèi)早已亂作一團,二人逆著人潮向西而行,也不知何時,那奴仆竟在混亂中不見了蹤影。張鶴鳴孤身一人,眼瞅著前方殺聲四起,連忙躲藏進了一處無人的民舍中。
張可旺領(lǐng)兵入城,得知張鶴鳴還在城內(nèi),親自帶著一哨人馬直奔張宅。還離著老遠,便看見張宅大門緊閉,門上懸掛著一副巨大的白布,上書:張大相公書房在此。
“老子平生最恨就是這文縐縐的方塊字!弟兄們給老子撞開大門!莫跑了張鶴鳴!”張可旺勒馬揮手,身后部下當(dāng)即下馬,將白布扯到一旁,破門而入。
眾人沖進大廳,只見張大同瞪目怒視,正襟危坐于大廳正中。于是一齊上前將其擒住,隨即又搜遍府院內(nèi)外,然而除了女眷家仆,根本沒有見到張鶴鳴的蹤影。張可旺此刻也已步入大廳,一屁股坐在了剛剛張大同坐著的那張椅子上。
“跪下!”眾人齊聲吼道,張大同卻依然昂然挺立著身子,一動也不動。
張可旺微微一愣,隨即站起身,滿臉堆笑地走到張大同面前,連身抱歉道:“久仰潁川張氏名門傲骨,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先生請坐,先生請坐!咱們義軍都是粗人,不懂規(guī)矩,還望先生不必計較!”
然而張大同并沒有理會他,既不坐,也不正眼看他,只是一言不發(fā)。
張可旺討了個沒趣,滿臉尷尬,自我解嘲地重新坐了下來:“也罷,既然先生不肯坐,那咱們就站著談吧。”邊說張可旺還邊把椅子朝前挪了挪,盡量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不知老大人身何在?咱們有事,需與老大人商議?!?br/> 張大同一臉厭惡地轉(zhuǎn)過頭:“爾等蕞爾蟊賊!要殺便殺,吾父不可得也!”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從廳外快步走到張可旺身旁,附耳一番言語,張可旺聽罷大喜過望:“速速把人帶上來!”
不消片刻,只見兩名義軍引著一人走了進來,張大同扭頭一看,此人居然是先前護送張鶴鳴離府的那個貼身奴仆。只見這廝撲通一聲跪倒在座前,埋著腦袋,哆哆嗦嗦地稟報道:“大王,在下知道老爺藏匿之處,愿為大王領(lǐng)路?!?br/> 張大同見到此人已知不妙,聽其把話說完,頓時炸了鍋:“你這個挨千刀的狗奴才!吾等父子待你不??!你竟敢如此?”
張可旺一陣哈哈大笑:“先生不必動怒,稍后便讓你們父子團聚?!毖粤T轉(zhuǎn)頭朝著部下使了個眼色,部下會意,當(dāng)即押著那個奴仆離開了大廳。
不到半柱香功夫,張鶴鳴就被五花大綁地帶了回來,只見他披頭散發(fā),身穿破棉襖,滿臉鍋灰,一副狼狽模樣。張可旺迫不及待地命人向其拷問索要藏金之所,沒想到張鶴鳴倒是硬氣,無論怎么拷打都只是一句話:“沒有!”
張大同在一旁亦大喊道:“勿傷吾父!家財悉我所掌,與吾父無涉!”
堂堂兵部尚書,竟會沒錢?張可旺哪肯相信,當(dāng)即下令將府中翻了個底朝天,然而除了些古玉、陶器,哪有什么金銀財寶的蹤跡。繼續(xù)嚴(yán)刑逼問,張鶴鳴干脆緊閉雙眼,一言不發(fā)。張可旺惱羞成怒,一把搶過身旁部下的鋼刀,徑直朝張鶴鳴腦門劈了下去。這一刀可是用盡了渾身氣力,竟硬生生將張鶴鳴劈成了兩半,鮮血噴濺了周圍人一臉。
見父慘死,張大同一聲悲鳴,旋即奮臂大罵。張可旺氣急敗壞,揮刀又要去砍張大同,就在此時,卻聽門外一聲大喊:“刀下留人!”
張可旺舉刀停在半空中,扭頭一看,原來是定國和文秀。
走進大廳,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定國皺了皺眉,快步來到張可旺跟前,摁下了他高舉的鋼刀:“大哥!既已殺其父,姑且留下其子!只需令其獻上金銀贖命即可!切莫再傷人命!”
文秀在一旁亦附和道:“張鶴鳴曾在陜?yōu)楣俣嗄?,素有廉名,還望大哥三思!”
張可旺尚在猶豫,張大同突然破口大罵道:“無膽鼠輩!吾父既死,吾義不獨生!”
張大同愈罵愈大聲,張可旺面色鐵青,不再理會定國、文秀二人的勸說,下令將張大同拖下大堂,生生拔光須發(fā),然后用刀背猛砍其面頰。盡管整張臉都已經(jīng)血肉模糊,嘴也被砸得稀爛,可張大同卻依舊操著含糊不清的嗓音,對著張可旺罵不絕口。
張可旺氣急敗壞,一聲令下,遂將其碎尸萬段。肢解了張大同,張可旺還是不解氣,隨即又將張府一家上下,一門老幼盡數(shù)屠了個干凈,未留一個活口,就連那個通風(fēng)報信的奴仆也沒能幸免。頃刻間,整個張宅籠罩在了一片血雨腥風(fēng)之中。
潁川的陷落,在皖北引起了強烈震蕩,臨近州縣紛紛采取措施加強守備。元宵佳節(jié)將近,往年這時候,街上已經(jīng)到處是各色燈具,家家戶戶皆燃放煙花爆竹,街頭巷尾觀燈者自晚達旦,絡(luò)繹不絕。不過今年,為了提防義軍混入,各州縣都張榜貼出告示,嚴(yán)禁城內(nèi)士民游玩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