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們師徒的腳力速度，自然是抵不上馬車的，待他們趕至霸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正午。
　　此時烈陽高懸，城墻根下，陶燭躬腰扶墻，喘著粗氣。狂奔一夜，導(dǎo)致他身上里里外外已經(jīng)全部濕透，體力下降，精神疲乏。
　　“師父，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徐庸取下水壺遞給他，正準(zhǔn)備說話，不想忽然看見行人紛紛涌動起來，朝著市井所在方向聚集。
　　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他趕忙拉住一位行人，問道：“敢問這位兄弟，大家這是去哪兒，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興奮回答：“聽說郭孝隼那個畜生遭了天譴，被人打斷手腳丟在市井，大家都趕著去看好戲呢！”
　　言罷，那人急忙竄入人流。
　　郭孝隼被人打斷手腳？
　　徐庸和陶燭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難以置信，顧不上休息，連忙跟著大部隊一起沖向事發(fā)地點(diǎn)。
　　當(dāng)他們抵達(dá)市井的時候，沒有見到郭孝隼，只見到了滿地的鮮血，和偶有遺落在地上的碎肉。
　　人呢？
　　經(jīng)過一番詢問，他們才知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先前，一輛馬車經(jīng)過市井，郭孝隼被人從馬車上丟下來。此時的郭孝隼四肢盡斷，只能倒在地上哀嚎。認(rèn)出郭孝隼的百姓，紛紛聚集過來。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血腥了。
　　在這霸城，郭孝隼可以說是所有百姓的苦主，無數(shù)百姓都曾經(jīng)直接或者間接的被郭孝隼迫害過。此番郭孝隼被人打斷四肢，百姓們乘此機(jī)會，報仇雪恨，一擁而上，將郭孝隼徹底分尸。
　　名震霸城乃至華陽郡的一代豪俠，就這樣死在了市井中。其死狀之慘，與車裂一般無二。
　　詭異的是，一向?qū)Ⅵ磊呇赘絼莸陌猿强h衙，這次卻采取了無視的態(tài)度，仿佛沒有看見一樣。直到百姓將郭孝隼分尸之后，才派人出來清掃現(xiàn)場。
　　“師父，這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陶燭聽完旁人的敘述，目瞪口呆。他們追蹤了數(shù)日的郭孝隼，居然就這樣死了？
　　怎么感覺，有些不真實(shí)呢。
　　這可是郭孝隼啊，無惡不作的郭孝隼，他居然就這樣死了，還是被百姓活活分尸死掉的？
　　徐庸略微沉吟，回想事情經(jīng)過，抓住了一條重要信息。
　　“郭孝隼是被人從馬車上扔下來的，那輛馬車，是從聶氏塢堡出去的，如此說來......”
　　“聶氏殺了郭孝隼？”陶燭接話。
　　“不可胡言?！毙煊沟吐暰?，“現(xiàn)在情況未明，我們不要胡亂揣測。不過郭孝隼既死，那也省得我們動手，此番再回隕山，正好將這個好消息告訴趙老?！?br/>　　“嗯?！碧諣T道：“不管怎么樣，這個畜生死了就是好事。倘若若真是聶氏所為，那么聶氏倒也算是給霸城百姓做了一件好事情。”
　　好事情么。
　　徐庸倒是沒有這么想當(dāng)然，郭孝隼作惡已久，直至今日才死，只怕其背后亦有一股不可琢磨的暗流涌動啊。
　　郭孝隼之死，在霸城乃至華陽郡都掀起了一股不小的轟動。不久之后，霸城縣衙張貼告示，言明郭孝隼襲擊朝廷糧倉，罪大惡極，死有余辜。
　　一時間，百姓紛紛歡欣鼓舞，大贊朝廷賢明。
　　櫟陽官衙。
　　“此番，孩兒做事有失妥當(dāng)，勞煩仲父出手?jǐn)[平，孩兒感激不盡。”聶嗣朝著聶績拱手，神情平靜。
　　那副表情，完全看不出來有什么愧疚的地方，倒像是準(zhǔn)備質(zhì)問的前奏。
　　來時，他看見郡尉程裴怒氣沖沖的離開官衙，想來是因?yàn)槠渌缴庸Ⅵ浪赖牟幻鞑话祝瑳]有從聶績這兒要到說法，惱羞成怒了。
　　聶績擺擺手，“郭孝隼最惡多端，其犯下的罪孽罄竹難書。以往的時候，不動他，無非是給程裴面子。此番，他竟敢勾結(jié)劉歆父子，謀害于你，那自然是死有余辜?！?br/>　　“我們聶氏不主動招惹他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br/>　　“可是，到底還是得罪了程裴。”聶嗣道。
　　“無妨，程裴自有我來應(yīng)付。”聶績道：“這次事情，險些讓你深陷險境，是仲父大意了。”
　　聶嗣眼眸微垂，不緊不慢言道：“仲父運(yùn)籌帷幄，一切盡在掌控，孩兒自始至終，從未身陷險境，仲父多慮了?！?br/>　　此言一出，聶績眸子霎時間一凝，隱隱帶有一絲侵略性。
　　聶績是華陽郡郡丞，自然有獨(dú)屬于他個人的辦公衙門，此時堂內(nèi)僅有他們二人。在聶嗣的話音落下之后，堂內(nèi)一片寂靜，再無半點(diǎn)聲響。
　　須臾，聶績眼光恢復(fù)平靜，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著這個親侄兒。眼光中露出的探究之色，像是在打量一個陌生的人。
　　“伯繼，此言何意啊。”
　　雖然心底已經(jīng)有了猜測，但是聶績還想再看看，這個侄兒，是不是真的看出什么來了。
　　這個時候，他的內(nèi)心很復(fù)雜。既有一種‘隱秘事情敗露’的不安，同時又有一種對‘聶嗣聰慧’的震驚。
　　至于，心底是否希望聶嗣看出真正的答案。聶績自己也不知道，既希望，也不希望？
　　有點(diǎn)矛盾。
　　聶嗣輕輕一笑，看著聶績，說道：“仲父，您不覺得，被劫糧食找到的過程太順利了么?！?br/>　　聰明人，有的時候并不需要詢問太多的東西，一兩句話，就能明白對方很多的潛意思。
　　到此，聶績已經(jīng)明白，自己這個侄兒肯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蛛絲馬跡，故而才會有剛剛的試探之言。
　　“以我們聶氏在華陽郡的經(jīng)營，什么風(fēng)吹草動不知道呢？”聶績笑著敷衍。
　　他想看看，聶嗣接下來要怎么試探他。
　　會從頭解釋呢？
　　還是從重點(diǎn)開始說？
　　他確鑿有些期待了。
　　“是么，咱們聶氏原來還有這樣的能耐，孩兒倒是沒想到這一點(diǎn)?！甭櫵貌惠p不重的回應(yīng)。
　　言語之中，好似沒有了先前的那種‘默契’。即關(guān)于事實(shí)真相的默契。
　　這讓聶績有些沒想到，亦或者出乎意料。
　　在他的預(yù)想中，聶嗣應(yīng)該會一五一十的將自己所知道的，所猜測的全部說出來，然后露出少年心性的得意。
　　眼下，面對神情平靜的侄兒，聶績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摸不準(zhǔn)這個孩子的想法了。
　　“沒其他的要說了嗎？”聶績問道。
　　聶嗣道：“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仲父若是明白，自然不會裝糊涂。仲父若是不明白，說再多又有什么用呢?！?br/>　　這話說的很有講究。
　　表面上好像是‘推諉’，實(shí)際上則是在說‘你要是愿意承認(rèn)事實(shí)，自然會承認(rèn)，你要是不愿意承認(rèn)，那說再多的廢話，你也不會承認(rèn)?！?br/>　　話中意思，聶績自然是能明白的?？梢舱?yàn)槿绱耍讲棚@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