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姥娘沉了臉剛要發(fā)作,就見楊氏陪著二奶奶林氏進了門,離著老遠就招呼孩子她姥娘,可是有日子沒見了?!?br/> “是啊,是有日子沒見了?!焙苫ɡ涯锊辉敢鉃榱藗€晚輩落了親家的面子,只好抱著荷花迎出去,沒話找話地問,“她奶奶,洗三兒的可都備好了?”
林氏立刻道她姥娘你放心,我做慣了這行的,那絕對是齊備的,你瞧,都拿來了。”說著扯開自個兒手里洗三盆上的蓋布,只見里頭挑臍簪子、圍盆布、新毛巾、豬胰皂團、艾葉球兒、香燭、新梳子、小鏡子、刮舌子、棒槌、銅茶盤、牙刷子等,另外還有鎖頭、秤坨、錢糧紙碼兒、生熟雞蛋、小米兒、青尖兒、青茶葉、大蔥。這些都是洗三兒正經要用的,荷花也湊在一旁好奇地瞅個不停。
楊氏手里也拎著個小包袱,里頭是各色的吉祥物件兒,這就要看各家的條件來準備了,祝家準備的都是些個有好彩頭的吃食,桂圓、栗子、花生之類,只是都不便宜,也不敢多買,每樣弄來幾個,只為圖個好彩頭。
“她姥娘你就放心,荷花娘撿了這么多個,咱家啥時候含糊過?都是自家的孩兒,誰都疼著呢!”
楊氏說完讓二奶奶先去準備,自個兒去搟面條,出生洗三和死后接三,是人生最重要的兩件大事,所以鄉(xiāng)下辦起來也都毫不含糊,而且家里孩子多,這一套早就無比純熟,時辰做都不用忙亂,順順當當?shù)爻赃^洗三面。
在院里設上香案,供奉了十余位娘娘的像兒,小米兒裝進香爐內,插上香燭,然后壓著幾個金紙疊的元寶。
方氏的炕頭供著炕公、炕母,供奉了幾樣吃食,楊氏先上去拜過,二奶奶也上去磕頭上香,嘴里念念叨叨地不都說了。
茉莉端著洗三盆去鍋里盛了半盆槐條和艾葉早就熬好的湯汁,又兌了半盆涼水,叫做陰陽水。把盆兒放在香案前頭,洗三兒就算是開始。家里長輩依著身份往盆里放些銀錢,基本都是三五個錢,喚作添盆錢,是要給二奶奶拿走的。家里的孩子就一人抓一把桂圓、栗子花生等物,也扔進盆里。
博寧眼尖,抬手指著大伯家的老二博源嚷道爺,博源偷吃桂圓!”
茉莉在他身后使勁兒一扯,示意不讓他跟著攪亂,但是老祝頭已經聽見,一扭頭果然見博源的嘴里咕咕噥噥地不知在吃,揚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博源的后腦勺上,把他打得一頭磕在盆沿兒上,潑了洗三兒的陰陽水,還把自個兒弄了個頭破血流的落湯雞模樣。
荷花姥娘的臉上就越發(fā)地掛不住,連洗三盆都潑了,這算是回事?
李氏已經摟著高一聲低一聲地哭起來,楊氏被心疼得不行,罵道你個老死頭子,好端端的你打孩子做啥?”
老祝頭只沉著臉不,還是林氏稍微清楚點兒,趕緊張羅場面道今個兒可真是,孩子還沒抱出來這就響了盆兒,看來這小子以后定然是個有大出息的?!闭f罷悄悄拉楊氏道,“自家的事兒擱著再說,有親家在,咱這洗三兒不能太不像話不是?”
楊氏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道對對,先給小兒洗三兒,博源娘,你抱著孩子先回家去吧!”
二奶奶不等荷花姥娘,就趕緊拿起棒槌在盆里邊攪合邊道一攪二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七十兒,八十兒,歪毛兒、淘氣兒,唏哩呼嚕全跟來?!?br/> 她抱著荷花的小弟,伸手在水里沾沾,然后往他身上抹抹,嘴里還念叨先洗頭,作王侯;后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洗洗蛋,作知縣;洗洗溝,做知州?!?br/> 孩子不知是人多鬧得還是被洗的,蹬腿伸手地哇哇大哭,荷花想上去哄小弟,被茉莉一把拉住道就是要哭才好呢,這叫響盆兒?!?br/> 然后二奶奶在嬰兒腦門上放片兒生姜,把艾葉球兒點著放上去象征性地炙一炙。拿起新梳子,給嬰兒梳梳胎發(fā),也有吉利話道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梳頭,右打鬢,找個準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免丟丑?!?br/> 這會兒就算是洗好了,二奶奶將嬰兒用小被子包裹好,用細繩捆牢,拿起大蔥輕打三下道一打聰明,二打伶俐,三打邪魔?!敝蟠虬l(fā)祝永鑫把蔥扔到外頭的屋頂上。拿起秤砣和鎖頭比劃幾下道秤砣雖小壓千斤,長大后頭緊手腳緊?!?br/> 然后用些個銅打的錁子,往嬰兒的小被子里塞,“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最后用小鏡子往嬰兒屁股上一照,說用寶鏡,照照腚,白天拉屎黑下凈?!?br/> 至此洗三兒關于嬰兒的部分就算是結束了,二奶奶抱著孩子笑著問老祝頭大哥,給小孫兒起個名吧!”
老祝頭吧嗒了兩口煙道老二連著兩個都沒站住,這個就叫栓子吧,拴上就留住了?!?br/> “要說呢,還是大哥這名字起得好。”二奶奶說著就親親嬰兒的額頭道,“你以后就叫栓子了?!?br/> 茉莉從二奶奶懷里接過弟弟抱進屋,荷花還跟在姥娘身旁等著看接下來做。
就見楊氏把一疊之前和剛才供奉在香案上的元寶一起拿下來,放在院里的樹下燒掉,二奶奶把炕公炕母也丟進去一起燒,嘴里念叨著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給你,多送男,少送女?!?br/> 最后把紙灰用紅紙一包,壓在方氏床頭的炕席底下,這才算是結束了整個洗三兒。
荷花的姥娘心氣兒一直不順,洗三完了就躲在方氏的屋里,逗逗孩子跟閨女說,沒待多久就急匆匆地告辭了。
其他人都以為親家是為了潑了陰陽水的事兒煩心,只有荷花其實是因為三嬸兒劉氏,所以對她越發(fā)地不喜。
荷花家里誰都沒跟方氏提起洗三兒時候出的狀況,免得她著急上火,晚上楊氏把荷花姥娘送來的小母雞兒殺了一只,都切成象眼大小的塊兒,也不加油,小火在鍋里來回翻炒,等雞肉里面的油水被炒下來,把蔥姜大料等丟進去爆香,然后把已經泡發(fā)的榛蘑倒進去翻炒,又添了其他調味,最后入湯大火燒開,才把灶里塞進兩塊半干的絆子,把火頭壓下去,用小火慢慢燉著雞肉和蘑菇,時不時地打開鍋蓋攪幾下,免得雞肉粘鍋。
這么一攪兩攪地,整個屋里就都是燉雞的香氣,博寧使勁兒咽了口唾液,卻沒有像平時那樣,湊到廚房去等著飯菜出鍋,他也這是給方氏補身子的,不然家里哪里舍得殺那等著下蛋的母雞。
荷花見他的手指頭一直擱在嘴里都沒拿出來過,也有些心疼,上去拉著他道上回奶給了我一個銅板,去村頭給你買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