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大朝會,嬴駟便換上一身常服,長冠束發(fā),足蹬長筒軟靴,腰纏錦帶,跟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貴公子一般。
嬴駟出得咸陽宮,便直奔太傅嬴虔的府邸。
嬴虔是為嬴駟之伯,秦孝公之兄,秦獻公之子。
不知是何緣故,嬴虔雖然年長,但是并沒有被獻公立為儲君,公子虔早年驍勇善戰(zhàn),為秦國立下過無數(shù)的汗馬功勞,在軍中有著極高的威望,似車英、子岸等軍中大將,都是公子虔一手提拔起來的。
當(dāng)年秦孝公任命商鞅為左庶長,在秦國國內(nèi)實行第一次變法。
新法推行一年后,百姓都到國都抱怨不適應(yīng)新法。
正值身為太子的嬴駟觸犯了新法,衛(wèi)鞅認為新法之所以不能順利推行,是因為王公貴族帶頭違反,因為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又不能施以刑罰,于是就處罰了太子之傅公子虔,以黥刑處罰了太子之師公孫賈。
自此,秦國人就都遵守新法。
新法實行四年,公子虔又觸犯新法,被處劓刑。受刑后的公子虔閉門不出,伺機報復(fù)。
值得一提的是,公子虔早年是十分疼愛嬴駟的,視如己出。
“公伯!”
嬴駟見到的,是躺在床榻之上,沉默不語的公子虔。隔著一張薄薄的帷幔,他依稀可見,里面只有一個人的身影,這身影仍舊高大,只是不見當(dāng)年之威猛。
嬴虔,老了!
看見公子虔并不吭聲,嬴駟也沒有動怒,而是略帶恭敬地作揖道:“公伯,嬴駟來看你了。”
“君上,你是來問罪的嗎?”帷幔那里,傳出一陣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宛如九幽地獄中浮現(xiàn)的鬼叫,這般麻木,讓人不寒而栗。
“公伯說的哪里話?嬴駟雖是國君,但更是公伯的侄兒。公伯,咱們多年未見,嬴駟的腦海中,時常浮現(xiàn)起公伯你昔日的音容笑貌!嬴駟依稀記得,當(dāng)年公伯傳授嬴駟劍術(shù)時的情景,嚴師出高徒,公父讓公伯為太傅,監(jiān)督嬴駟之傳道受業(yè)之事,實為嬴駟畢生的榮幸?!?br/> “呵呵。這是你的心里話?”公子虔一陣冷笑,又道:“君上,你現(xiàn)在是嬴虔的君主,還是嬴虔的侄兒?”
“嬴駟是公伯的侄兒?!辟喕卮鸬?。
廢話!
自稱是國君,肯定是來問罪的,不受嬴虔的待見。而自稱是侄兒,就截然不同。
伯侄之間,能有什么無法釋懷的?
果不其然,看見嬴駟這幅作態(tài),公子虔就緩緩的支起身子,坐在床榻上,又道:“君上,你的來意,嬴虔知道。但嬴虔不會復(fù)出的!”
“為何?公伯,當(dāng)此之時,嬴駟需要你,秦國更需要你。公伯怎能忍心對嬴駟,對秦國置之不理?”嬴駟的話語分外的煽情。
然而,嬴虔的口吻更是不可置疑。
嬴虔冷聲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君上,公伯已經(jīng)老了,老朽了,你應(yīng)該去提拔更加年輕的人輔佐自己,而不是請公伯這個老朽再次出山,跟著你折騰。”
“公伯!”
嬴駟瞥了帷幔里面的人影一眼,又道:“公伯,你對當(dāng)年的受刑之事,仍不能釋懷對嗎?”
“呵呵,君上啊,公伯若是能對昔日遭受劓刑之事釋懷,何以閉門八年,不問世事?”
“公伯,你恨衛(wèi)鞅?”
“是,我恨衛(wèi)鞅,恨不得將衛(wèi)鞅大卸八塊!”
嬴駟是公子虔看著長大的,感情甚篤,所以能夠無話不談,不必忌諱什么。再者說,嬴虔仇恨衛(wèi)鞅,這在秦國已經(jīng)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聞言,嬴駟嘆息一聲,說道:“公伯,你已經(jīng)不是嬴駟當(dāng)年認識的那個公伯了?!?br/> “不錯。昔日的嬴虔,早在八年前遭受劓刑之時已死?,F(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活死人而已。你也不是昔日那個頑劣的少年了,不是嗎?”
“公伯,恕我直言,你不能讓仇恨蒙蔽了你的雙眼。商君終究有功于社稷,于大秦而言,商君功不可沒,公伯不該與商君為敵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