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芷榭院內(nèi)。
眼前的景象對一個不過十歲的小女孩而言過于慘烈。
但她卻不怕了,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的爹爹。
東璜墨夷提著把厚重的大刀,一個人站在所剩無幾的影衛(wèi)以及僅余的數(shù)百名侍衛(wèi)之前,左肩上插著兩根黃羽箭矢。
那兩根箭的力道極大,手指般粗細狠狠地釘入肩胛骨,一直從后背延伸出來。
但是東璜墨夷沒有倒下,甚至連握刀的手都絲毫沒有被那兩只箭所影響。
他氣勢如千山壓頂,一丈之內(nèi)所有膽敢靠近的敵人都被干凈利落地一刀砍翻,并不算魁梧的身軀如遠古戰(zhàn)神一般力拔山兮氣蓋世。
渾身上下血漬夾雜著黑色的灰燼襯得他刀劈斧鑿般的臉如殺佛般攝人心魄。
他身側的黑猿渾身也至少插著數(shù)十根黃羽箭,黑色毛發(fā)看不清血跡,每一次揮臂都能看到落雨般的血滴隨著巨力震蕩飛出,落在騎兵的身上如暗石打得盔甲上全是累累凹陷。
但是它面前的騎兵就像是螞蟻一般雖小卻殺不盡打不絕,一波又一波不要命地沖上來,趁著它顧不及便蹭上幾劍,縱是神力如此也漸漸露出頹勢。
糟了,二叔不在,爹爹只身一人,連兩人攜手時十分之一的力量都發(fā)揮不出來。
這時,從被炸開的府門口,緩緩走出幾騎,為首一人不知騎的是何處的高頭大馬,光是健碩的馬腿便有一人之高。
馬上之人風姿卓然,遠遠看不清容貌,但他就那么簡單地坐在馬上,身姿挺拔,周身上下高貴得讓人不敢直視,那使人自覺卑微的壓迫感即使是百丈外,已有心智不堅的侍從顫抖著跪拜下去。
顯然,他就是這雍州的主人,繼位不久的雍帝高陽璟。
他身后左右并排二人,左一的老者須發(fā)白如霜雪,長眉一直垂到胸口,一襲寬大的暗黃色衣袍上暗紋繡著宗文,伸出一截枯槁如古木般的手臂毫不費力地拈著個長的幾乎拖地,卻一塵未沾的白金色蓮花佛杖。
如此年紀裝扮,是辰陽宗主江雨綜無疑了。
他勒馬時故意前進了一步,顯得地位更加尊崇。辰陽宗在雍州大地上屹立千年不倒,心中孤傲豈能容忍與凡夫俗子并肩而立。
右邊一人察覺到他的用意,鄙夷地撇過頭去。
這右邊一位皮膚生的白如霜雪,一頭似乎多年未曾打理的長發(fā)亂蓬蓬地拖到裸露的腳踝,脖子上掛著個突兀的青金石珠串,一身素白的麻衣簡單干凈,倒是顯得他的皮膚更蒼白了些。
東璜嵐瞇起眼睛回想所抄甚多的家訓,其中一章便記錄了當今雍州的所有名士。
如此不修邊幅的裝束,鬼魅般蒼白的膚色,非司氏的族長司靜莫屬。
東璜墨夷的嘴角在高頭大馬上的高陽璟出現(xiàn)的時候不自然地抽了抽,雖然早知道辰陽宗如此大張旗鼓地率軍前來,背后定是得了雍帝的支持,但眼見著這位也算看著長大的年輕君王親自壓陣,心里怎么也不會好受。
“東璜墨夷,很久不見,可好?”高陽璟蹬著高頭大馬緩步走向東璜墨夷,一句“可好”雖聽似老朋友的關切相問,卻帶著睥睨天下的壓迫感如巨山逼近。
一時間更多的侍衛(wèi)開始雙膝打顫,有的還能咬緊牙關堅持著,有的終于堅持不住跪倒在地,更有甚者心中恍惚,不覺地以頭搶地。
“托陛下的福,別來無恙!睎|璜墨夷高聲回道。
東璜嵐握起粉拳,一雙秀眉緊緊皺起,努力穩(wěn)住屏息未亂。
雍帝高陽璟,辰陽宗主江雨綜,窺天卜命的司氏司靜。這些人任何一個放在整片大陸上都是跺跺腳都要地震的強權者,如今一齊出現(xiàn)在這里。
他們的對面,是從雍州建國以來便已苛循避世求存之道的東璜氏。
百年來,數(shù)代子孫無一人得以登堂入室展露頭角,全都寧可困死在這臨安城,也絕不為仕弄權。
從雍州開國時起,妖族余部也謹言慎行地藏身在長安嶺中,縱使有貪耍小輩擅自離開,也會被盡數(shù)帶回施以重罰,未曾禍亂民間。
如此低頭避讓,苦心經(jīng)營,竟然還是躲不過這一劫么。
東璜嵐此刻意氣難平,不自覺地亂了氣息。
司靜似有感知一般,挑了挑眉稍,向東璜嵐藏身之處淡淡瞥了一眼。
面對著雍帝威儀,東璜墨夷頂上一步,從背后升騰起的氣勢生生將那來自君王的壓力扛住,全身青筋暴起,雙眼血絲橫布。
東璜家為表忠心,從不屯兵,而方才一戰(zhàn),他以一人之力帶著秦家全部影衛(wèi)和數(shù)百侍衛(wèi)苦守多時,已是強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