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師已年逾五十,多年沉重的教學壓力,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十歲。
對于同學們而言,高考的壓力只有一次,而他卻每三年就要面對一次。
微薄的薪水、繁重的教學任務讓曾經(jīng)的激情,如他那不斷后退的發(fā)際線,早已潰不成軍。上課鈴聲響時,這位看起來有些潦倒的老書生仍在發(fā)呆,好一會后,才不得不放下茶杯,厭倦地拿起講義,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那條看似沒有盡頭的走廊。
還差兩個教室,從他教室方向傳來的凄厲叫聲,讓這個原本行動遲緩的老頭拔腿就跑,唯恐被教務處聽到,唯恐給兒子還房貸的那點獎金化為烏有。
他幾乎是沖進教室的,而當他身體跨過那道綠色木門的瞬間,他就明白:這個月的獎金完球了!
教室里一片狼藉,課桌、書本散落滿地,同學們狂笑不已。
講臺上,一個女孩頭發(fā)蓬亂地縮在墻角,她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搖頭跺腳尖叫。等劉老師看清楚這個被欺負的女孩,老頭絕望地閉上了眼,熏得昏黃的手指在厚厚的講義下發(fā)抖。
“砰”——那本卷邊的講義被重重地砸在講臺上,揚起的粉筆灰像一頭老牛鼻孔里噴出的白煙。
教室忽地安靜下來,唐曼驚恐地東張西望,當目光接觸到劉老師時,她像看到了救星,人頓時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
那哭聲陰陽頓挫,酷似龔琳娜的《忐忑》。
于是,幾個同學又憋不住呲笑起來。
“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都欺負我...”唐曼哭訴道。
“怎么回事?!你們還有完沒完?!”劉老師咆哮地制止了所有的聲音。
在劉老師的逼問下班長云煜絞著手指,在唐曼“蜘蛛、蜘蛛...”的伴奏下,斷斷續(xù)續(xù)地闡述完了來因去果。
“哪來的蜘蛛?”劉老師仰頭張望,天花上垂吊的日光燈管與墻面粘貼的牛頓畫像,一起在春末躁動的陣風中擺動。
顯然追究這個問題是沒有意義的。
于是,劉老師先安撫唐曼,讓她回到同學們已幫她擺好的桌椅上,接著他用嚴厲的眼神教育了葉琳,同時批評云煜沒有管好課堂秩序和公共衛(wèi)生,云煜委屈地埋頭在課桌上抽泣。葉琳是總裁千金,班長云煜平時替他管理班級,分擔了他不少壓力,所以他沒有繼續(xù)下去,轉而指向陳浩。
“陳浩,你是秤砣嗎?壓低全班的平均成績不算,還不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你對得起你父母辛苦賺的那點錢嗎?不想讀書,趁早滾蛋...”
陳浩懊惱地垂下頭,黝黑的頭發(fā)擋住了清秀的臉盆。
菲陽再也按捺不住,她噌地一下站起來:“劉老師!中國共產(chǎn)黨的第一個綱領明確宣布:我們黨的最終目標是‘消滅社會的階級區(qū)分’,您作為老師能不能一碗水端平,在批評同學時要講事實、講道理!”
劉老師臉一陣發(fā)青,他瞪著發(fā)黃的眼睛和怒目圓睜的菲陽對峙了好一陣,終于強壓怒火,揮揮手,讓菲陽坐下。
“菲陽,今天是你回學校的頭一天吧?你一直是個成績優(yōu)異的好孩子,老師看你大病初愈,頭腦還不清楚,就不和你計較了。愛管閑事、愛打抱不平是一件好事??墒牵愕梅智鍒龊?,搞清楚狀況!像上次那樣,見義勇為救一只貓,學校都不知道,該表揚你、還是該批評你這種行為!為救一只貓,你在醫(yī)院躺了兩個多月,家里一定花了不少錢吧?還耽誤了多少學習...”
“貓就不是生命嗎?就不值得救嗎?”菲陽再次公然挑戰(zhàn)。
“貓當然是生命,也值得救,可是那么多野貓,你救的了多少?為一只貓,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讓父母為你操碎了心,讓車禍對方的家庭幾乎傾家蕩產(chǎn)。為一只貓,讓這么多人因為你,付出這么大的代價,難道真的值得嗎?”畢竟是歷經(jīng)多少挑戰(zhàn)的老老師,劉老師思路飛快地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