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一個白面微須的中年漢子,身著官袍,大喇喇地跪坐在刺史的大位之上,他的鼻翼兩側(cè),兩道法令紋如同刀刻一樣,伴隨著他那雙陰冷的眼睛,目光四處流轉(zhuǎn),冷冷地看著庭院之中發(fā)生的一切。
而白天里給劉裕教訓(xùn)過的刁弘,則重新把臉涂得粉白,站在此人身側(cè),他的身后,還站著十余名五大三粗,全身甲胄的軍士,滿臉橫肉與絡(luò)腮胡子,一看就絕非善類,此人正是新任的南兗州刺史,刁逵。
刁毛正在一臉諂媚地為刁逵扇著扇子,腳步聲響過,刁逵抬起了頭,看到劉裕直入庭院,不動聲色,刁弘的臉色臉色微微一變,轉(zhuǎn)而嘴角邊勾起了一絲邪邪的笑意,連忙指著劉裕說道:“大哥,就是這個叫劉裕的里正今天行兇,你可一定要收拾他!”
只聽到劉毅高聲道:“你們這些北方流人,好生不講道理,朝廷肯收留你們就不錯了,還要跟朝廷討價還價嗎?實話告訴你們,不做刁家的僮客,就自生自滅吧。”
劉裕的臉色一變,他看著這些面有菜色,衣不蔽體的北方流人,卻是給兵士們推來搡去的,幾個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他的心中一陣酸楚,大聲喝道:“住手!”
劉毅一轉(zhuǎn)頭,看到劉裕,也為之一愣:“劉裕,你來這里做什么?”
劉裕看著劉毅,一指在堂上安坐的刁逵,大聲道:“劉毅,你身為州中從事,卻在這里幫著新來的外人,欺負(fù)北方流民,違反朝廷的國策,究竟是什么意思?”
雙方的爭吵之聲,就隨著劉裕的這一聲暴喝,漸漸地平息了下來。那些北方來的流民,以今天見過的三家人為首,都向劉裕投來了感激與期待的目光,只有孟昶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一言不發(fā)。
劉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劉裕,我勸你少管閑事,這事不是你一個里正所能問的!再說,我們怎么欺負(fù)這些北方流民了?”
檀憑之看著劉裕,激動地說道:“劉里正,你要為我們作主??!我們千辛萬苦,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從北方來到了江東,這一片忠心,天日可鑒哪!可不要欺負(fù)我們遠(yuǎn)道而來,無權(quán)無勢,就要咱們當(dāng)僮仆奴隸!”
魏詠之的三片兔唇不停地開開合合:“是啊,不是說朝廷會拿出土地安置流人嗎,不是說江南有大片的無主荒地可以分給我們嗎,為什么現(xiàn)在不給?”
劉裕的眉頭一皺,看著劉毅,沉聲道:“這些人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如果你們按法規(guī)辦事,還會吵成這樣?。吭蹅兙┛诳墒莾S置州郡,這些年朝廷有令,允許過江的北方流人安置在京口,減免其稅賦兩年,我們京口有的是土地能分給他們,為什么拿不出來了呢?”
說到這里,劉裕看著在堂上冷眼旁觀的那個刁逵,沉聲道:“還有這位應(yīng)該是刁刺史吧,但你應(yīng)該比我這個小小里正更明白何為國法,而不是率先犯法,劉毅,你想要攀附權(quán)貴也不能公然違反國法吧?!?br/> 幾聲輕輕的拍掌聲從堂中響起,劉??聪蛄颂弥?,只見刁替一邊鼓著掌,一邊緩緩地從榻上長身而起(漢晉之時沒有高腳家具,都是跪坐在榻上),走出大堂,緩緩地說道:“爾等聽好,此地,我代表朝廷,我就是王法!”他說著,冷冷地看向了劉裕,“劉裕,為了表示對你們京口的尊重,我不用雅言,用你說的人話跟你談,你對我這話,有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