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鐘念月從屋子里出去的時候,外頭果然已經(jīng)在收拾行囊了。
孟公公站在廳中,聽見腳步聲當下便轉(zhuǎn)過了身體。等真正見著了鐘念月,他方才露出了笑容,道:“正說著姑娘要何時才起來呢,……早膳正正備好呢。”
對她好的人,她自然也是認的。
鐘念月便抬臉笑了下:“那正巧了。今日吃什么?”
“那日不是吃了地瓜么?甜,今個兒再吃一回?!泵瞎珮泛呛堑卣f,似乎是真喜歡上了這東西。
鐘念月覺得好吃,可真要作正餐來吃,她又覺得不大夠了。
倒也不必太麻煩,添個菜粥也就是了。鐘念月張張嘴,還不等說出口,孟公公便又笑道:“不知姑娘愛不愛吃湯面?”
聰明人聞聲知意,顯然這是特地還多備了其它的食物。
鐘念月當即便笑道:“愛吃的?!?br/>
孟公公放下了心,暗暗道,這鐘姑娘嬌氣歸嬌氣,倒也不是十分挑剔的。
瞧瞧,這不是極好喂養(yǎng)么?
這一眼望去皆是男兒,再瞧瞧跟前的鐘家姑娘,孟公公這個注定膝下無子嗣的都不禁軟了兩分心腸。
不遠處錢昌也抬起頭來,道:“快些來,也不知煮軟了沒有?”
鐘念月這才走過去,跟著坐下了。
祁瀚也坐在那里,他低低喚了聲“表妹”,再瞧模樣,他的風寒已是大好了。
鐘念月點點頭,便看向了面前那口鍋。
鍋里面條浮浮沉沉,一旁的宮人正嘗試著去撈,手里托著的還是那日那只“御碗”。
鐘念月想了想,那應(yīng)當就是她的了。
打從她第一日吃過了后,那只碗便成了她的了。這是自然,總不能日日都叫皇帝吃她用過的碗。
祁瀚坐了會兒,始終都不見表妹同自己主動說話,他有些按捺不住,便伸手要去接碗,道:“給我罷。”
孟公公一滯:“公子……”
祁瀚又從宮人手中接過了筷子,隨后塞入了鐘念月的掌中。
他還怔了下,心道原來表妹的手心這樣柔軟。
祁瀚:“我今日給你托著,可好?”
這人倒也是怪。
若是原先鐘念月求著他托,他必然是不肯的,心底還指不準怎么覺得表妹驕縱黏人,著實沒有眼色呢。
如今連晉朔帝都為鐘念月托過那么一回碗了,她似是用不著他了,祁瀚便覺得不舒坦了,好像什么東西抓不住了似的,叫他哽得寢食難安……
鐘念月哪兒知道祁瀚的心思,轉(zhuǎn)頭斜斜睨了一眼:“你樂意,便托著吧?!?br/>
這人有病么不是。
偏要上趕著做仆人。
鐘念月微一低頭,捏著筷子,夾了湯面。
隱約可以窺見碗底躺了些黑色的不成形狀的東西。
見鐘念月盯著出神,錢昌道:“當?shù)厝苏f這是山上采的一種菜,可以吃。和那日剁碎了煮進粥里的差不多?!?br/>
鐘念月點點頭。
這是菌菇。
只不過和那日的品種不大一樣,因而她一眼沒能認出來。
菌菇熬湯也好,熬粥也好,都能添幾分鮮香,鐘念月是很喜歡的。
她當即便用筷子夾著面條與那菌菇一起,送入了口中。這面里似是熬了油進去,再撒上幾顆鹽,配了菇,哪怕口味清淡也已經(jīng)最夠好吃。
這宮中帶來的大廚,便是做起尋常菜肴,果然也是不凡的!
鐘念月多嚼了兩口,才想起來問:“這菜煮了多久?”
這菌菇若是沒煮熟吃了,她今兒就得滿腦子冒小人兒了。這兒又沒有三甲醫(yī)院,指不準半個時辰,她就見閻王了!她是想試試死一死,能不能回家來著,但也不好死得這樣丟臉罷?
“熬煮了小半個時辰?!泵瞎勇暋?br/>
鐘念月登時放了心,又低頭咬了一口面條。
那廂書容有些無所適從,便與宮人們挨在了一處。
她見自家姑娘吃得正香,便也放下了心。
她盯著門外的庭院,見幾人還在掃那地上的雪,盯著盯著,便不禁脫口而出:“那是何物?”
一灘紅在那雪地里扎眼得很。
宮人笑笑:“紅梅落地上了罷?!?br/>
書容心道,這院子里不曾種紅梅呀。但她也并非蠢貨,知曉旁人不說,便是不愿意告訴她了。
書容閉上了嘴,也就不再問了。
這廂鐘念月吃了沒幾口,隱約聽見了書容的聲音。
她舔了舔唇邊上的面湯,只覺得鼻間那股血腥氣被湯面的香氣沖得淡了。哦,好像湯面的味道也有些淡了。
……是下頭沒放鹽?還是方才沒有拌勻?
鐘念月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在晉朔帝的身上。
晉朔帝今日著的依舊是一身白衣,坐在那里,模樣挺拔。
孟公公正呈了三兩個地瓜到他跟前,由他挑選。晉朔帝隨手挑了一個??雌饋硭剖桥c他氣質(zhì)格格不入,但等他剝起皮來,倒又不那樣違和了,只叫人覺得他手里拿的不像是地瓜,而像是寶物。
鐘念月丟開筷子,鼻尖動了動,道:“今日這個怎么聞著不香?”
孟公公驚道:“是么?”
晉朔帝已經(jīng)剝完了皮,他低頭咬了一口,隨后將那地瓜丟回了盤子里,道:“的確是沒那日的好吃?!?br/>
孟公公深深吸了口氣,聞了聞味兒,道:“小的嘗一嘗……”
他話音落下。
鐘念月便也瞥見了晉朔帝動作間,那白色衣擺上露出來的點點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