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形倏的一頓,渾身不由自主的僵硬了起來,轉身朝黑漆漆的夜色里看去。只見一個身著火紅衣袍的嬌小身影站在張府的門庭前,滿面蒼白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寧南憂手中緊緊握住的劍就這樣猛地墜落在了地上,他怔愣的看著那個身形許久,腳下即刻生了風,朝她狂奔了過去。
他什么都無法再想,此刻只想將她擁入懷中,一日的恐懼驚顫在此時仿佛才緩緩落下。江呈佳的腳此時便像是生了根一般,頓在門前,滿心歡喜的瞧著他朝自己奔來。
在他將她擁入懷中的那一霎那,江呈佳聞見了他身上一股濃厚而沉重的血腥氣息。她不敢動,轉眼一瞧,便只見他左肩上赫然一條赤紅已然結了一層血痂的傷口。那傷痕觸目驚心,令她忍不住鼻尖一酸,眼中霧淚飄起,剛想責問。
他卻已然堅持不住,雙手鉤住了她的脖子,腿腳一軟,眼前便是昏沉一片,緊接著便沒了意識,跪倒下去。
江呈佳驚呼一聲,順著他的拉扯撲在了他的懷中,兩人一起跌倒在臺前。她驚慌失措的起身,跪坐在寧南憂身邊,將他抱在懷中,緊張的喊道,“二郎!二郎!!”
呂尋與季先之臉色大變,分別驚叫道,“主公!”遂即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江呈佳滿面驚恐,沖著他們吼道,“還愣著作甚?!快將君侯抬進去!孫醫(yī)令在何處?快尋他來??!”
此時此刻,她的大紅衣袍上染濕了一片,貼在了她的身上,伸手一抹,殷紅一片,刺眼奪目,令她雙手不斷發(fā)顫。
季先之上前將陷入昏迷之中的寧南憂背到了身上,一路小跑在張府中尋了一間還算干凈的屋子,將人放在了榻上。
寧南憂徹底昏死過去,躺著的榻上本有一條白月絲綢,他只躺了片刻便已然濕紅了一大片,血跡蔓延而出,令守在一旁的江呈佳瞪目心顫。
“季叔!孫醫(yī)令還未來?”她焦急詢問。
季先之面上亦是焦躁道,“呂尋已去尋...要等上一會兒...”
她緊緊握著寧南憂略有些發(fā)涼起來的手,心急火燎道,“來不及了,煩勞季叔快些尋一些干凈的長布,現(xiàn)如今需先給君侯止血方可。他受如此之重的傷,季叔怎得也不攔著...”
江呈佳急得哽咽起來,淚珠在眼眶中不斷滾動,順著眼角滑落。
她轉頭瞧著寧南憂緊緊皺著的雙眉,干裂的唇與毫無血色的臉頰,心中便猶如刀絞。
季先之哀嘆一聲,轉身匆忙前去尋找可用的凈布,又吩咐人找來架爐煮水。
江呈佳跪在床榻邊上,小心翼翼的去解他的腰帶,一件一件將他的衣衫脫了下來。只見里面一間白色中衣此時已然血染成了紅衣,到處皆是刀劍劃破的口子。
那白布綢衫已與他的傷口黏在了一起。江呈佳泣不成聲的替他慢慢扯動著傷口周圍的綢布,轉頭卻見睡夢中的他的眉尖愈發(fā)緊蹙,便嚇得停了手。她瞧著他身上這些觸目驚心的傷痕,鼻尖愈發(fā)酸澀難忍。
江呈佳忍了忍漫遍骸骨的痛,咬牙替他清理傷口,將那一層幾乎完全黏在他身上的內(nèi)襯衣衫撕了下來,嘴中一直念叨著,“你忍忍...忍忍,馬上就好...”
夢中的寧南憂難安恐懼,反手緊緊掐住她的手腕,力大顫抖。
江呈佳瞧著他的胸膛背脊上幾乎沒有一塊好肉,眼淚便如滾珠一般不斷落下。那些舊傷新傷不斷重合,上一次他被責打后,傷口結成的硬痂還未完全掉落,此時便又添新傷,層層疊疊的傷口看起來駭心動目。
季先之尋來了幾條干凈的長布,又灌了一盆熱水端來,要為寧南憂擦拭傷口,卻被江呈佳一把奪了過來。她忍著話語之中的顫,對季先之道,“出去吧...季叔,我來。”
他一怔,盯著江呈佳那雙已然哭腫的雙眼,心中一動,悄聲嘆息道,“諾。”于是緩緩退出屋子,將門帶上,驅(qū)走了圍在院中泱泱簇簇一群人,守在院外,憂心不止。
寧南憂其實早就堅持不住,如若不是江呈佳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他還打算繼續(xù)扛著,甚至單刀直入寧南昆騎行隊中,將她救出。
可在他瞧見她的那一刻,心間的慌亂不安便立即松懈了下來,一連兩日來的疲憊與痛楚也接踵而至。他太過疲憊,一切全靠尋到她來支撐自己。見她安然無恙,心中大石墜地,自然再也支撐不住。
江呈佳替他擦去渾身的血跡,清理了傷口,一直堅忍著滿心的憤然與悲痛,又為他換上干凈的衣,陪著他坐了許久許久。
他熟睡著,安靜至極,好看的眉從未展平,似再隱隱約約擔憂著什么。她曾多次想要將他的眉抹平,卻只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