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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嬌 第9章 四

甄朱自然頭回聽到這條龍的名號,對他一無所知,但看他這驚天動地的出水方式和不明覺厲的名號,即便上頭沒有一個天后姨母,她也是惹不起的。
  
  “多謝,不必了。”
  
  她涉水上岸,轉(zhuǎn)身要走。
  
  這金龍剛才在潭底小憩,不想被頭頂攪出的動靜給吵醒了,本來大怒,正想上去一口吞吃了,卻發(fā)現(xiàn)攪動頭頂淺水層的竟是個人形少女,一頭青絲如瀑,在水中隨了暗波,如水草般飄擺涌動,纏繞著她膚光勝雪的曼妙嬌軀,此情此景,美的連夢中也前所未見,一肚子的火氣立刻就沒了,吞了口龍涎,打算偷偷伏在潭底再窺她嬉水,卻沒想到還沒看上幾眼,只見青絲瀑發(fā)飄搖之間,她就已經(jīng)浮游而上,坐在水邊梳頭了。
  
  頭頂潭面波光瀲滟,碧水晶動,從下往上,看不清潭面,只隱隱窺到兩條修長的玉白美腿浸在水中,愜意地在他頭頂打水作耍,渾然不覺他就在潭底,姿態(tài)嬌憨,卻更勾人魂魄,雖然那少女的臉容還沒看到,但這金龍?zhí)右咽谴瓜讶吡?,所以剛才實在忍不住了,出水和她相見,等看清她竟貌美如斯,又感?yīng)到是條小雌蛇,簡直如獲至寶,怎么能這么就讓她走了?立刻伸手攔在了她的身前,笑吟吟地說道:“本太子已經(jīng)自報家門,卻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怎就急著要走了?”
  
  “你是天上真龍,我不過一蛇妖,不敢辱沒了你!”
  
  甄朱急忙躲開他的那只手,匆匆離去。
  
  這龍?zhí)釉谔焐峡茨伭颂鞂m仙娥,從前也曾私自下凡獵艷,生平所見之美色,天上地下,和今天這小雌蛇相比,簡直猶如蒙塵暗珠,心旌動搖,恨不得立刻抱了她回去,追了上去:“我是龍,你是蛇,正是天造地設(shè)!你再跑,我抓你了!”
  
  就在這時,他的身后傳來一聲怒吼,烏威猛地撲了上來,一拳搗來。
  
  他這一拳出來,傾注了全身的力道,云飚猝不及防,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一拳,整個人飛進了潭里,濺破水花,像只秤砣似的沉了下去。
  
  “你沒事吧?快走!”
  
  烏威急忙扶起甄朱,帶著她要跑,卻聽到深潭水下,傳出一聲沉悶的龍吟,這聲音充滿了憤怒,隱隱震動四面谷壑,驚的飛禽走獸四散逃跑,接著嘩的一聲,伴隨著一陣暴雨般的天降水柱,只見潭中飛出一條金龍,金鱗耀日,怒焰四張,張牙舞爪飛撲到了烏威面前,轟的一聲,氣浪翻涌,烏威經(jīng)受不住,整個人飛了出去,撲在一塊巖石之上,重重砸落在地,變回了刺猬真身,四腳朝天,仰面在地。
  
  金光一閃,金龍幻化回了人形,看了眼在地上掙扎努力想要翻身的烏威,一愣,隨即哈哈狂笑:“我還以為哪路神仙,竟原來是只刺猬!你不好好吃你的土,敢來管本太子的閑事?今天看在美人面上,饒你不死,再胡攪蠻纏,本太子就不客氣了!”說完轉(zhuǎn)向甄朱,朝她大步走來。
  
  甄朱既擔(dān)心烏威受傷,又怕這條惡龍蠻橫,想起陸壓道君的真符,正要催咒,只見身后地上的烏威已經(jīng)滾成一個針球,滴溜溜飛快滾到了她和金龍的中間,變回人形,擋在了她的面前,怒聲吼道:“我不準你動她!”
  
  金龍沒想到他竟強悍如此,被擋住了去路,見他雙目圓睜,鼻翼劇烈張翕,滿面怒容,仿佛隨時就要和自己拼命的樣子,冷笑:“你這吃土的夯貨!我問你,你可知道我是誰,就敢攔我?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我就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龍云飚!我的名號,你不會不知道吧?”
  
  不等烏威開口,金龍接著自報家門,一臉的傲慢之色。
  
  烏威修行千年,自然聽說過混元金龍的名號,沒想到此刻會在這里遇到,一愣。
  
  原來這混元金龍的生父是五明天龍,性暴烈,好惡戰(zhàn),當(dāng)年曾是天庭第一武神,不想在萬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zhàn)之中,死于魔尊之手,元神俱散,天后憐惜侄兒,對他十分寵愛,將他養(yǎng)成了目中無人唯我獨尊的性子。
  
  鴻鈞老祖原始三大弟子,通天教主排行第三,為人心性有些狹隘護短,又和天庭最為交好,因了天后的緣故,將云飚收為徒弟,這次上境羅天大會,通天教主前來參拜尊師,云飚就是跟著通天教主來到這里的。
  
  烏威知道自己絕不是眼前這條金龍的對手,更不用說中間那相差了九重天的地位,一時呆住,臉漲得通紅。
  
  金龍面露得色:“既然知道了本太子的名號,還不給我滾?”
  
  “我不滾!”
  
  烏威猛地握緊了拳頭,非但沒有后退,反而朝前跨了一步。
  
  “就算你是天池金龍?zhí)?,你也不能這樣胡作非為!你這樣是不對的!我不會讓你搶走她的!”
  
  金龍頓時勃然大怒,盯著烏威的雙目轉(zhuǎn)為暗赤:“是你自己要找死的,那就別怪我痛下殺手!”
  
  伴隨著一聲震顫人心的低沉龍吟,頭頂天空,風(fēng)云變色,暗霧涌動,剛才還晴空萬里,轉(zhuǎn)眼就像是要風(fēng)雨大作,天地之威,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恐懼。
  
  甄朱大驚,慌忙催咒,偏偏那陸壓道君給的咒符卻不靈驗了,念了好幾遍,絲毫沒有反應(yīng),急的汗都要出來了,眼見那個金龍?zhí)铀坪蹙鸵_殺了,急忙向前一步,和烏威并排站在一起:“太子,我知道你出身高貴,法力之深,更不是我們能夠比擬的,要我們死,不過如同掃除螻蟻??墒悄銊e忘了,這里不是天池,而是鴻鈞上境!老祖法會,千年一次,是件天地同慶的祥瑞之事,今天各路神佛應(yīng)當(dāng)都已到齊,明天就是法會開壇的日子,你也是前來參加法會的客人,你今天要是意氣用事,濫殺無辜,我們死了無妨,血光沖撞法會,你就不怕觸怒老祖?”
  
  金龍一愣,遲疑了下,目光雖然依舊陰沉,但天頂之上的烏云暗霧,卻仿佛慢慢有所消隱。
  
  甄朱微微松了口氣,趕緊扯了扯還僵在中間不肯后退的烏威,將他強行拉了回來,見那金龍?zhí)觾芍谎劬€是沉沉地盯著自己,顯然是不愿就這樣放過她,只好硬著頭皮又說道:“我認識青陽上君!還受他的庇護!你趁他不知,在上境里公然這樣逼迫我,你就不怕上君怪罪?”
  
  云飚是通天教主的弟子,青陽子卻是通天教主的師弟,論份位,他是云飚的師叔。這混元金龍再唯我獨尊,也是不敢得罪青陽子,聽到這話,真的愣了,盯了甄朱片刻,終于哼了一聲:“我?guī)熓迨裁捶菸?,你又是什么身份,你怎么可能認識他,還受他的庇護?”
  
  甄朱也不多話,只冷冷地道:“你自己去問一問上君,不就一清二楚了?”
  
  雖然那天不過短短片刻的相遇,他甚至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但甄朱也已看了出來,這一世的青陽子,恐怕比向星北還要古板了不知道多少,就他那一身能壓死人的浩然正氣,她不信這個天庭紈绔敢真的跑去他的面前問。
  
  云飚原本不信,見小雌蛇卻對著自己放下了冷臉,語氣不容置疑,一下又疑慮了。
  
  要是她說的是真的,他再垂涎于她,輕易也是不敢動的……
  
  忽然,遠處山門方向,傳來了一陣晚鐘之聲。
  
  金龍頓了一頓,目光森森地掃過還緊緊握著拳頭仿佛隨時要沖上來和自己拼命的刺猬精,哼了一聲:“算了,本太子還有事,今天就不和你們計較了。你這刺猬精,算你命大,下次要是再敢這樣無禮,本太子絕不會再輕饒!”
  
  他又轉(zhuǎn)向甄朱,盯了她一眼,舔了舔嘴,轉(zhuǎn)身化為一條金龍,騰云而去,很快消失了空中。
  
  等他走的沒了蹤影,甄朱才開始感到后怕,想起剛才的驚險一幕,連牙關(guān)都微微發(fā)抖,烏威卻還渾然不覺,只是瞪大眼睛,又驚又喜地看著她:“甄朱,你什么時候認識了青陽上君?他還答應(yīng)庇護你了?太好了!”
  
  剛才情勢所逼,她先是搬出鴻鈞老祖,不夠,又搬出了青陽子,這才終于把那條混元金龍給唬退了。
  
  甄朱定了定神,苦笑著,搖了搖頭:“他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多看我一眼?剛才不過是我騙了那條金龍而已。”
  
  烏威露出詫異之色,摸了摸腦袋:“甄朱,你可真聰明。剛才要不是你嚇住了他,我怕我真的打不過他。”
  
  甄朱壓下心里慢慢生出的愁煩,看向他:“你受傷嗎?”
  
  烏維摸了摸胸口,“我皮糙肉厚,就那么摔了一下而已,一點事也沒有!”
  
  甄朱點了點頭,轉(zhuǎn)臉望了眼遠處的那座山門,嘆了口氣:“我們趕緊走吧,萬一他又回神,找來就麻煩了?!?br/>  
  ……
  
  馭虛觀后廂的東首,有一處精舍大殿,門匾上書煉心二字,入殿門,就是一間巨大的素白中堂,兩側(cè)四根紫檀大柱,正中一只三足爐鼎,爐中香煙裊裊,爐后三丈之處,正對著殿門,設(shè)一長屏,分隔出了內(nèi)里的靜修道室。
  
  隨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年過半百的執(zhí)事進入大殿,停在了那道長屏之前,恭恭敬敬地朝里開口:“師叔,已從天機鏡中查明,剛才山門外西南方向的結(jié)云團霧,應(yīng)是天池太子混元金龍所為,當(dāng)時似乎還有一只刺猬精、一只蛇妖……應(yīng)當(dāng)是金龍?zhí)酉雽Υ题蜕哐焕S后不知怎的,又化解了戾氣,騰云離開?!?br/>  
  他頓了一下:“師侄天眼有限,只能從天機鏡中看到這些,其余詳情,不得而知,師叔若要知曉詳情,敬請親自移步天機鏡前,一觀便知?!?br/>  
  他說完,便屏息等待。
  
  長屏之后的靜修道房里,空無一物,只正中一方八卦形的階梯坐臺。
  
  年輕的青陽子,此刻正端坐于他慣常打坐的坐臺正中,道袍靜垂,不惹塵埃,他雙手拈訣,雙目微閉,宛如入定。
  
  一道夕陽,正從位于坐臺上方殿頂?shù)母吒咄ㄌ炀新斩?,略帶昏黃的光線籠罩住了他,映出他凝然不動的一對墨黑眼睫。
  
  他的神情,是冷淡而空明的。
  
  隨了執(zhí)事稟事完畢,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目光神湛,精神奕奕。
  
  他步下坐臺,來到執(zhí)事面前,面露微微笑意,朝他點了點頭:“辛苦你了。不必了。明日就是羅天法會開壇之日,師尊也出關(guān)在即,無事就好,你下去吧。”
  
  執(zhí)事向他躬身,隨即恭敬退出。
  
  空曠而巨大的道殿里,剩他一人獨立,地上投出一道孤清的淡淡身影。
  
  陪伴他的,除了身影,就是身畔那道從香爐中無聲升騰而起的裊裊青煙。
  
  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他似乎是寂寞的。
  
  一萬年來,漫長的人間歲月里,除了師尊,他心中再無任何親近或是牽掛之人。他的身邊,也從沒有一個能夠說話的同行之人。
  
  但他又不知何為寂寞。
  
  從他有記憶的第一天起,師尊就授他以玄清之氣,教他清心寡欲,旁無雜念,這樣的修煉,已經(jīng)徹底地融入了他的骨血,成為他身體里牢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他永遠是獨清獨醒,月明風(fēng)淡。
  
  晚課鐘聲隨風(fēng)飄來,他信步踱到了大殿之西,伸手推開了窗牖。
  
  晚風(fēng)從開著的南窗里涌入,掠動著他身上的道袍,衣袍翻涌,他猶如乘風(fēng)而去。
  
  師尊很快就要出關(guān),等師尊出關(guān),他便要閉關(guān)問證了。
  
  問證,是每一個修行者修行圓滿,以臻化境的最后一關(guān)。
  
  他不知道這個過程于他來說,需要多久。
  
  或許三五天,或許一年半載,或許百年,千年,又或者,再過一萬年,窮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他也不能進入他夢寐以求的像師尊那樣的最高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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