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殺人需用利刃
　　
　　如果大明國朝上下，大多數(shù)都是張居正這樣風格的臣子，以務實為主，那朱翊鈞自然敢兵發(fā)新鄭，將高拱拿到京師來，興師問罪，對晉黨展開持續(xù)的追殺。
　　
　　朱翊鈞也不會對大明國事持有悲觀的態(tài)度，大明真的江河日下，命不久矣。
　　
　　抓拿高拱，削斥高拱提拔晉黨，真的會引起晉黨的反噬嗎？
　　
　　會，一定會。
　　
　　朝中晉黨盤根錯節(jié)、樹大根深，戎、政、人事、綱憲風力皆在晉黨手中，這是晉黨的實力，而晉黨是一個以竊國為私、地域性極強的政治小集體。
　　
　　這個集體把持著對韃靼走私之事，為經(jīng)濟根本利益，宣府、大同邊軍為軍事根本利益。
　　
　　晉黨會顧忌大明所剩不多的元氣，而引頸受戮，以損害自身的利益為前提，讓大明再興？
　　
　　晉黨的根源是特權(quán)經(jīng)濟，晉黨的特權(quán)經(jīng)濟包含了俺答封貢的貢市、走私邊貿(mào)和礦山，而特權(quán)經(jīng)濟的本質(zhì)，在于對產(chǎn)業(yè)鏈其中一個環(huán)節(jié)，通過強有力的政治手段，達到壟斷，進而謀求暴利。
　　
　　這個以損害集體利益、謀取私利為經(jīng)濟基礎(chǔ)的特權(quán)經(jīng)濟集合，就決定了晉黨這個政治小集體的上層建筑，不會為大明這個大集體的利益，做出分毫的讓步。
　　
　　當皇權(quán)一定要懲戒高拱，進而削斥晉黨之時，一定會引來晉黨的強力反對。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大明病的太久了，想要治病，得一點點的來。
　　
　　朱翊鈞回到了乾清宮內(nèi)，并沒有拿出四書直解，而是拿出了一張稿紙來，這是他在文華殿上開小差寫下的內(nèi)容。
　　
　　楊博，吏部尚書的名字已經(jīng)被劃去。
　　
　　代替楊博的是張四維，這是個蛇鼠兩端的家伙。
　　
　　朱翊鈞懷疑刺王殺駕案，就是張四維搞出來的，因為張四維是個商人世家，世代行商，商人逐利，只要價格合適，絞死自己的絞繩也可出售。
　　
　　而且他們家是晉商，就是韃清入關(guān)后，到順治面前領(lǐng)賞的八大晉商的那個晉商。
　　
　　而王崇古和張四維的關(guān)系是舅甥關(guān)系，晉黨仍然是姻親、地域性極強的政治小集體。
　　
　　而另外一個人，戶部尚書王國光，旁邊注解為晉黨叛徒。
　　
　　只有背叛階級利益的個人，沒有背叛階級利益的階級，而王國光就是背叛了晉黨的個人，他更像是張居正的朋黨，在張居正死后，被張四維以張居正黨羽被清算。
　　
　　這是經(jīng)過了晉黨認定過的叛徒！
　　
　　楊博說王國光慎獨，就是說他特立獨行，朱翊鈞讀書，特立獨行出自禮記，是說：人的志行高潔，不同流俗，適于義而已，只肯遵循本心做事。
　　
　　王國光要做的事兒，和張居正一樣，是張居正同志、同行之人。
　　
　　朱翊鈞在搞清楚到底誰才是同行者，誰配做同行者，誰是敵人，誰應該發(fā)往解刳院解刳。
　　
　　“陛下，馮大珰在宮外求見，說是陛下要的硬筆已經(jīng)做好了，給送過來?！睆場L匆匆走了進來，通稟著馮保請求覲見。
　　
　　“宣。”朱翊鈞點頭。
　　
　　“陛下，陛下吩咐臣做的硬筆已經(jīng)做好了，呈送陛下御攬?！?br/>　　
　　“木是松木，京畿縣邑宛平，有畫眉山，畫眉山產(chǎn)石，黑色而性不堅，磨之如墨，墨色浮質(zhì)而膩理，宮人多用來點眉?！瘪T保從宮外匆匆走進了乾清宮內(nèi)，將做好的硬筆呈送給了皇帝陛下。
　　
　　一扎長的鉛筆，鉛筆里沒有鉛，是石墨芯兒、木制筆桿，屬于是硬筆，而非軟筆，就是后世小學生常用的需要削的鉛筆。
　　
　　石墨研磨成粉末，用水沖洗雜質(zhì)濾凈，添加黏土燒制，在刻有凹槽的木條中，嵌一根黑鉛芯，再把兩根木條對拼粘合在一起制作而成。
　　
　　朱翊鈞之所以要制作這根鉛筆，實在是毛筆書寫繁瑣，頗為麻煩。
　　
　　中華的筆，最開始也是硬筆。
　　
　　懷鉛提槧這個成語，說的就是還是在上古時代，還用竹簡的時候，古人常常攜帶鉛錫制作而成的硬筆，在竹簡上鐫刻，后來發(fā)現(xiàn)不方便，刻字太慢，逐漸變成了用軟筆頭蘸漆墨在竹簡上書寫。
　　
　　朱翊鈞手中的鉛筆，僅僅一扎長，一次性連續(xù)書寫可以超過四萬五千個字，不需要研磨，不需要紅袖添香，這就是他手中這支筆的最大優(yōu)勢，便利。
　　
　　寫得快。
　　
　　朱翊鈞在書桌之上認真的寫了幾個字，點頭說道：“嗯，辦得不錯，上等好物，此物甚好，送于元輔先生使用。”
　　
　　“臣遵旨。”馮保松了口氣，陛下交代的事兒，他順利完成了。
　　
　　朱翊鈞放下了手中的筆，看著馮保問道：“馮大伴，朕聽聞，在咱們大明正統(tǒng)年間，英宗皇帝有一大伴名曰王振，馮大伴知道他嗎？”
　　
　　“臣知道?！瘪T保趕忙回答道，大明土木堡天變，京營全軍覆沒，宦官王振就成了一切的罪人。
　　
　　朱翊鈞繼續(xù)說道：“王振在宮里糊弄英宗皇帝，王振出宮辦事，明明可以在宮門落鎖前回宮，但是他就是不肯，非要請一道皇帝的手書，要在落鎖之后再開宮門入宮?！?br/>　　
　　“王振夜入皇宮，朝臣聞訊群起而攻之，王振跪地哭訴，為皇帝盡心辦差，卻被如此指責。如此伎倆，數(shù)不勝數(shù)?！?br/>　　
　　“臣聽聞過?！瘪T保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這到底是誰跟陛下講了這個故事。
　　
　　肯定是張宏這個乾清宮的太監(jiān)！
　　
　　“外廷那些個大臣們不恭順，朕非常清楚?！敝祚粹x的語氣逐漸變得嚴厲，大明大臣們到了萬歷年間早就失了恭順之心，什么千年以來君君臣臣的禮法森嚴，早就忘得干凈。
　　
　　“宮里的大珰帶頭違反宮規(guī)，大明這宮禁，就變得形同虛設(shè)了，什么人都能往宮里摻沙子，宮里這一刻發(fā)生點事，下一刻整個京師都全知道了，這外臣就順理成章的把手伸進了宮里來，這便是治人者為惡，小惡為大惡，禍患之根源。”
　　
　　“大伴為宮里的大珰，你這里爛一點，宮里就爛一片，出宮辦事，大伴就是皇家的臉面，當謹記于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