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你記得咱媽的樣子嗎?”
“不記得了?!?br/>
“其實我也有點不記得了,當時條件不好,時局又亂,她走的時候連一張照片都沒能留下來了,我只記得咱媽針線活很好,做事的時候總是笑瞇瞇的,很溫柔?!倍糯喝A沉默著緬懷了片刻之后,換了一種心情說道:“你出世的時候咱媽身體不好,沒有奶水,都是我背著你到處找人喂奶……咱媽走了之后,我天天熬米糊喂你……”
杜秋的外婆1975年春天就去世了,當時杜秋實還不到2歲,外公又被批斗,經(jīng)常不在家,全靠10歲的杜春華照顧才沒有夭折,她說的真情流露,杜秋也聽的真情流露,因為這些經(jīng)歷,不是姐弟之間的互相照顧,更像是母子之間的無私愛護,他能感同身受。
“小弟,你別杵在這里沒事干,去買盒火柴回來,晚上給咱媽送燈的時候點燈用,別借人家的,也別借給別人?!?br/>
“好?!?br/>
外婆安葬在離祖宅不遠的一處山坡上,當晚上杜秋點燈的時候,杜存志一直喃喃自語,說了很多聽不太清楚的話,等所有燈都點亮了之后,他讓杜秋跪下來磕頭,自己則蹲在墓碑前燒黃紙,同時像拉家常一樣說道:“小云,兒子回來了,我很高興,你也應該很高興,他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也硬了,我不可能天天看著他,以后你要好好保佑他,讓他安安穩(wěn)穩(wěn),長命百歲?!?br/>
聲音有點低沉,飽含滄桑和欣慰之情,杜秋為之黯然,也為之感動,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磕了幾個頭,祈求外婆泉下有知,能原諒自己的膽大妄為,同時也希望外婆能保佑外公百病不生,安享晚年。
林大偉和杜春華帶著林謹言也都磕了頭,等黃紙燒完了之后全家人才沉默著往回走,在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杜存志忽然停下了腳步,吩咐道:“春華,謹言和大山家的小子這幾天玩的很熟,你送他到那邊玩一會,然后快點回來,我有事要問你們?!?br/>
杜秋有些意外,和親爹親媽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后硬著頭皮說道:“我送謹言過去玩吧。”
“讓你姐送。”
看這樣子,外公似乎聽到了什么風聲,打算分而治之,搞隔離審查……
東北的冬天很冷,平時談話聊天都在廂房里的火炕上進行,杜存志卻走進冷氣嗖嗖的堂屋,打開日光燈,籠著袖子坐在了八仙桌旁邊的木椅子上,林大偉和杜秋見勢頭有點不妙,都垂著手站在堂屋中間,不敢落坐。
“大偉,春華是不是要和你離婚?”
林大偉鼓了大半個月的勇氣瞬間消失了,很沒有節(jié)操的陪笑道:“爸,你聽誰亂嚼舌根,沒這回事,春華她和我好著……”
“別跟我敷衍,實話實說?!?br/>
杜秋偷眼看去,見杜存志一如既往的板著臉,但似乎并沒有生氣或者憤怒,說話的語氣也很平和,就幫腔說道:“這個事……”
“我在問大偉,你別多嘴?!?br/>
杜秋只好閉口不言,默默用內(nèi)心深處的蠻荒之力為親爹提供精神支持,林大偉面色發(fā)白,遲疑了片刻之后才重新鼓起了勇氣,像個犯錯被老師抓住的學生一樣低著頭,小聲說道:“爸,我和春華是有打算離婚的想法?!?br/>
“是春華要離,還是你要離?”
“我們兩個都想離?!?br/>
杜存志嗯了一聲,既沒有發(fā)火,也沒有斥責,沉默著坐在椅子上,仿佛一尊大理石雕像,又硬又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堂屋里靜悄悄的,除了遠處零星的鞭炮聲之外,再無一絲余音,杜秋都有點不敢呼吸了,生怕出氣聲音太大惹來了外公的雷霆之怒。
過了大約兩三分鐘左右,杜春華回來了,見狀也被嚇到了,輕手輕腳的邁過門檻,站在林大偉身邊,同樣是大氣都不敢出。
“春華,大偉是不是要和你離婚?”
畢竟是親生的父女,杜春華比林大偉要有膽氣的多,沒怎么猶豫,也沒有含糊,直接說道:“我們兩個都想離婚?!?br/>
“你們離婚了,謹言怎么辦?”
“我?guī)е?,大偉每個月給贍養(yǎng)費,有空就來陪他?!?br/>
杜存志又嗯了一聲,然后再次沉默了下去,好在只沉默了一小會就把目光投向了杜秋,問道:“你看呢?”
我居然也能說的上話?
杜秋有些意外,但不敢怠慢,字斟句酌的說道:“姐和姐夫離婚,對雙方都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