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九點多的時候,弄堂內(nèi)傳來一聲悶響,下棋看棋的人都嚇了一跳,端著茶杯的老漢手一抖,開水也差一點撒在身上,接著聽到的是一聲聲的哀嚎,整個弄堂仿佛在瞬間沸騰,無數(shù)的人從屋里沖出來圍觀,棋局頓時散場,快要輸?shù)哪俏涣ⅠR起身,一把將棋局搞亂,口里嚷著,走看看去,去看看!去看看!
????要贏的那位吃了個悶虧,一時又發(fā)作不得,沒奈何有氣無力瞪對方一眼,悻悻的提起茶缸跟在后面,我被人群裹挾也只好跟了過去,弄堂一般也就兩三米的寬度,頓時人流熙攘,狀似長蛇,前面不遠(yuǎn)處四棟房子的夾角處,人們圍成了一個大圈,哀嚎便是從那圈內(nèi)傳來的,凄厲的穿金裂石。
????我拼了老命才擠到圈內(nèi),探出頭,頓時啞口無言,雞皮疙瘩象潮水一樣一片片突起,地上躺著個死人,已然死透了。沒有人叫救護(hù)車,因為頭顱已經(jīng)爆裂,鮮血和腦漿在地面上流淌,極像涮著豬腦的麻辣鍋,血腥味四散,聞起來象閑置多時發(fā)了銹的菜刀。
????嚎哭的是個中年婦人,碎花的棉布睡裙已經(jīng)沾滿了血跡,她跪在地上,看不清她的臉,因為那臉已經(jīng)哭得變形涕泗縱橫,她膝蓋上躺著那個死者,她徒勞的用手去抓那些腦漿,想把它們?nèi)厝?,又怎么塞的回去……血和腦漿順著指縫間溢出,她便兩手并用試圖堵住那裂開的腦袋,血依舊在指縫間流淌,在地面慢慢暈開,象一朵在暗夜里掙扎著開放的大麗花,妖艷而詭秘。
????我的胃頓時抽搐,晚飯湊合的兩個饅頭順著食道在上涌,圍觀的眾人都一臉的驚恐狀,卻也沒有相熟的鄰居敢于上去勸解。后面的人不住在問什么情況拉?前面的人卻一片靜默。
????死者的眼睛大張,只看得見眼白,象菜場里躺在冰面上的帶魚,嘴巴微微張開,唇齒間有濃濃的酒氣,婦人嘴里不斷的**,不住念叨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肝腸寸斷……抬頭看死者的身后,高處是個曬臺,大概是醉酒失足吧,我這樣想。
????黑暗的天空看不到星辰,仿佛一口巨大的棺材,裝殮了整個世界。不忍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就在這個時候,我也打算離開,卻看見人群中有個熟悉的人,絲瓜居然出現(xiàn)了。他竟然在微笑,我不知道那微笑是跟我打招呼,或者竟然是在享受面前的凄慘畫面?我上去一把纂住他轉(zhuǎn)身就走。身后的哭泣聲依舊象錐子一樣扎進(jìn)我耳朵里,整個夜晚我的耳邊眼睛里都回蕩著那哭嚎,那艷紅色的血,那白森森霧氣蒸騰的腦漿。
????“特地來找我吃夜宵???這時候我可什么都吃不下去……太他媽慘了!”肚子確實不太爭氣,雖然餓,可還是一陣一陣的抽搐。
????“麻辣鍋怎么樣?再涮個豬腦子?麻辣鍋配豬腦,抽耳光不肯放”這孫子促狹的看著我,我真是想一拳揍在他的臉上。所幸,麻辣鍋只是他的玩笑,但前一刻還微笑著的他讓我毫不懷疑他真的吃得下去。
????“喝點酒吧,壓壓驚?!蔽姨嶙h到。
????走出弄堂口有一家富順煙紙店,也就十來平米,擱了貨柜和貨架,堆滿了雜貨以后,連身都轉(zhuǎn)不開,平日里賣些煙酒冷飲、針頭線腦、紙巾文具之類的,老板是個老頭,名字就叫富順,六十開外,花白的頭發(fā),老眼昏花因此常年帶一副老花鏡,每每收了錢就湊眼前死命的看半天,害怕被人用假幣給坑了。店雖破,好處是東西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