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狗低下頭,不住的用頭去蹭老佘的褲管,老佘臉色突然一沉,那布滿了疤痕的臉,登時煞氣千條,他瞪著那狗,用斷掌輕輕抽打了一下它的鼻尖,接著揪起那狗的一只耳朵,俯下身去,對著狗耳朵輕聲低語,這是一串低沉而節(jié)奏與音調非常怪異的嘟噥。
????那只大狗聽完,俯身在老佘身邊,再無任何親熱的動作,就像是座大理石的雕塑一般,它的頭高高昂起,兩只眼睛里綠光更盛,但是再也不看我一眼。
????“老佘,你剛剛對它說了什么?”我問。
????老佘盤腿坐下,拿過那酒壇來又是一陣猛灌,喝完他朝我勾了勾指頭,我將耳朵湊過去,老佘對著我的耳朵輕聲說:“這狗群的首領也是有尊嚴,也是要面子的,我剛剛輕聲罵它呢,我跟它說,你是首領,不是只會撒嬌、討好主人的貓咪,要有自己的尊嚴與氣度,另外我告訴它,你是朋友,記住你的氣味?!?br/>
????我聽完,有些難以置信,爐中的炭火卻漸漸的火勢漸熄,老佘已有三分醉意,他用那短了一截的食指在狗群中指來指去,不住給我介紹那些狗的品種和名字,他先指著一只頭顱碩大,臉部滿是褶皺的黑狗說:“拿波里獒犬,非常古老的品種,它的祖先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代在競技場搏斗的斗犬馬魯索斯犬,它叫零零二,是這狗群中的第二厲害的狗,這狗太多就懶得取名字,就按照它們自己在狗群里的座次命名,要是明天被挑戰(zhàn)落敗了,它就得改個名字!”
????接著我依次見識了羅威納、斯坦福梗、比特、杜高、斗牛,每一只都孔武有力,體形碩大,普通常人怕是完全不是它們的對手。這老佘談起狗來,簡直就是興致勃勃,話頭攔都攔不住。他從狗的培育講到了狗的習性,從狗的歷史講到了狗的賽事,從狗的訓練講到了狗的繁育。
????“肉……”灰面無表情的打斷了老佘的發(fā)揮,他用筷子敲打著鍋,這一大鍋肉已是見了底,這胃口也太驚人了吧,我看著他依然平坦的肚子,再估計了一下,這一大鍋肉的份量,怎么也不會少于十幾斤,我只吃了幾筷子,老佘也沒有多吃,他一個人竟然包了圓,這下了肚的肉到哪里去了?
????老佘似乎是對這情形已然司空見慣,他懊喪的拍打自己的腦袋,打的砰砰作響,他說:“喝的興起,聊到酣處,一時忘了你是大胃王,肉還有肉還有,等我加炭加肉,馬上就來!”他咧咧趄趄的起身,可能覺得當著狗的面往鍋里下狗肉,不太合適,他將斷了的食指放在嘴里,發(fā)出三聲短促的唿哨,那群狗就從靜止的雕塑突然變成了射出去的箭,四面八方的散開,隱入黑夜里。那為首的大黑狗想要撒嬌,卻又不敢,一步三回頭的看著老佘,老佘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那大狗就猛竄進了密林里。
????趁著老佘進了小屋,我輕聲問灰:“這老佘能跟狗說話?”灰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他手一揮,那汗就噼里啪啦的甩在我臉上,我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我眼冒金星,這骨灰盒是喝醉了,還是怎么了?居然會惡作劇了?我抓過他的白襯衣,狠狠的抹了一把臉,虧得沒喝醉,不然就要吃虧!
????灰那刷了漿糊的臉上,似乎是被敲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他有些忍俊不禁,但是面具帶久了,他笑的本能似乎都已經失去,他詭異的裂開嘴角,就像是要吃人的**。他再度開口,比之在弄堂口時順暢了不少,他用筷子敲打著鍋,他說:“獸……語……者……”
????這三個字,我是聽的真真切切,這黑暗世界里,奇人異事層出不窮,我漸漸的都要見怪不怪了。人家說酒后無行,我已經漸要酩酊。我學著灰,用筷子去敲那鍋,啪!啪!啪!我還幫著骨灰盒配音,肉!肉!肉!給我們肉!老佘急的直跳腳,他的聲音從屋里傳來,莫急!莫急!來了!來了!
????老佘好一通忙乎,加炭,下肉,下蔥姜蒜,下大蒜葉,下枸杞,下醬油,倒入適量的三十年陳的女兒紅。我和灰就看著他忙前忙后,也不幫忙。這肉要燉的好,只能讓他一個人忙活,幫忙就是幫倒忙,這火候,下料的順序以及時間,一絲一毫也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