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混淆了一百多年的兩個歷史人物
作者:李潔,作家,歷史研究者,著有《文武北洋》。
剛在央視紀錄片頻道(cctv-9)首播的4集《旅順記憶1904——1905》,或許讓人們知道了開場時在舞會上出現(xiàn)的帝俄遠東總督阿
列克謝耶夫。正是此人,因力諫對日拒不妥協(xié)而使俄日兩國最終爆發(fā)了一場長達19個月的大戰(zhàn)。戰(zhàn)爭的結(jié)果是俄國將在我東北的旅大
?。庙樋诤痛筮B灣)租借地及南滿鐵路(長春至大連段的鐵路)轉(zhuǎn)讓給了日本,日本從此獲得了駐軍關東的權(quán)利,后來憑借關東軍發(fā)
動了“九一八事變”,進而侵占了華北,把中國拖入了長達14年的戰(zhàn)爭泥潭中。始作俑者阿列克謝耶夫,實屬罪在不赦。
對于發(fā)生在清光緒朝末年的日俄戰(zhàn)爭,中國歷代的教科書講述不多,故人們對當時的帝俄關東總督阿列克謝耶夫其人知之甚少。
1954年,作家出版社曾出版了蘇聯(lián)作家斯捷潘諾夫的“歷史小說”《旅順口》,這位阿列克謝耶夫是個重筆描繪的開場人物。
小說開篇,是俄太平洋艦隊的將校們在旅順口的海軍俱樂部舉行舞會,舞會的主題是慶祝艦隊司令斯達爾克的夫人的命名日。舞
會開始不久,小說家繪聲繪色地寫道:
“值日官向艦隊司令長官報告說:遠東總督駕到!
斯達爾克連忙偕同他的夫人走往門廊去迎接。
阿列克謝耶夫年齡并不老,他和顏悅色,穿著皇室禮服,一走近艦隊司令長官夫人跟前,吻了吻她的手后,便*地同她一起走
入舞廳。
舞者與樂隊同時停了下來,人們不約而同地起立向總督鞠躬致敬。阿列克謝耶夫向樂隊大聲道好,又向全場人士欠身答禮,并請
大家繼續(xù)跳舞。于是,一對對的男女又旋轉(zhuǎn)起來?!?br/>
阿列克謝耶夫的軍銜為海軍上將,其行政職務是關東總督,而且還是整個俄帝國遠東地區(qū)唯一擁有侍從將軍頭銜的人。侍從將軍
,亦譯作侍從武官,是沙俄時代武職的最高榮譽,其相對的文職是御前大臣。只有極少數(shù)資深的文武大臣才配擁有其中一頂桂冠。所
以,其地位之顯赫,不言而喻。
小說中,第一次出現(xiàn)的阿列克謝耶夫的名下,作家斯捷潘諾夫加了個注釋:
“阿列克謝耶夫(生于1843年——原注),是俄皇亞歷山大二世的私生子,亞歷山大三世的兄弟?!?br/>
如此說來,這位總督是老沙皇亞歷山大三世的同父異母兄或弟,也就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伯父或叔父了。難怪作家寫他穿著
“皇家禮服”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
斯大林時代當紅作家對阿列克謝耶夫的言之鑿鑿的注釋,真把讀者忽悠瘸了。至少對中國讀者而言,《旅順口》的作者是“皇叔
說”的始作俑者。
我自2014年春開始解讀日俄戰(zhàn)爭時,無論從大連的地方史專家和作家的相關專著中,還在在網(wǎng)上,也曾一直被“皇叔說”誤導著
。只是,這位總督一會兒在旅順口布置防務,一會兒在圣彼得堡出席御前會議,實在讓我困惑——即便當今,若乘國際列車從北京經(jīng)
滿洲里前往莫斯科,也要耗時6個晝夜,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十幾天。百多年前,火車速度比現(xiàn)在更慢,往返一趟,恐怕需要一個多月
的時間,他阿列克謝耶夫哪有工夫像神行太保一樣倏爾來又倏爾去?
因為有疑慮,便請懂俄文的朋友登陸俄文的維基百科去查證。我懷疑,當時,俄國有兩個叫阿列克謝的重要人物。不料,朋友回
復說:俄文維基百科也稱,俄日戰(zhàn)爭期間的遠東總督阿列克謝耶夫,就是皇室成員、大公。這一來,我又糊涂了。
好在,研讀過多方史料,終于有一天,我恍然讀出:日俄戰(zhàn)爭期間,俄方確實有兩個“阿列克謝”——
在圣彼得堡的那一位“阿列克謝”,生于1850年,其全名為阿列克謝伊·亞歷山德洛維奇,擁有帝國最高一級爵位——公爵,人
稱阿列克謝伊親王或大公。那人確實是尼古拉二世的祖父亞歷山大二世的私生子,尼古拉二世的父親亞歷山大三世的同父異母兄弟。
因沙皇是俄羅斯帝國陸海軍大元帥,所以,他以大元帥的代表身份主管海軍事務,位居海軍大臣之上。當年日本人以“海軍元帥”稱
之。
沙皇派在遠東地區(qū)負全責的那個最高軍政長官,生于1843年,其全名為阿列克謝耶夫·葉甫蓋尼·伊萬諾維奇,與皇室毫無血統(tǒng)
淵源。如果硬說有什么關系的話,那便是他因與名字相似的皇叔相識以后,才有了不斷晉升的機緣。
而且,兩個人的俄語名字是不一樣的,前者為alexey,后者是alexeyev。
當年在日本和中國出版的時事雜志《日俄戰(zhàn)紀》上,有這位阿列克謝耶夫的詳細介紹。日本人把此人譯作“亞力克塞夫”,而把
遠在圣彼得堡的“海軍元帥”譯為“亞力克生”。
該刊的第一編上,就有《俄將亞力克塞夫事略》:
“亞力克塞夫,亞米尼亞人,一千八百四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生于俄國佗利亞縣。幼入海軍士官學校受軍人教育,一千八百六十
三年卒業(yè),充士官候補生?!磺О税倭迥?,補海軍少尉,會美國南北交戰(zhàn)隨林沙士基將軍使美,頗有閱歷?!磺О税倨?br/>
十五年,隸亞力克生(即阿列克謝伊)親王部下,調(diào)“蘇愛多拉那”軍艦,游弋大西洋、地中海。”
瞧,早在百多年前,人們就知道在遠東主持工作的這個人,和在圣彼得堡主持軍機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攀附上只有25歲的親王那一年,阿列克謝耶夫已經(jīng)32歲了。兩個阿列克謝,年齡相差7歲,但地位之差,何止七層?一個貴為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