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一座要在地圖上找很久的小縣城里。
她透過車窗打量著眼前布滿灰塵和污漬的夜市,鼎沸的人聲能傳出好遠(yuǎn),街上滿是火鍋店里傳出來的,濃郁的罌粟殼的味道。
燒烤攤邊的老板油光滿面,來往的人裹緊了大衣穿過濃煙。
逼仄,凝澀,冷硬且粗糲。
北上廣是這個國家的幻像,小縣城才是這個國家的真相,女人以前聽人說過類似的話。只是從來沒有太深的體會。
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機(jī)會了,她嘆了口氣,說道:
“是這兒了,白叔,下車吧。”
北方這時候風(fēng)大,女人裹著一件寬大風(fēng)衣,把身體曲線都遮擋起來,他身后跟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姿筆直堅挺,留一個利落的平頭。
兩人一前一后踏進(jìn)了一家破舊的音像店。
這個慘淡的行當(dāng)在當(dāng)下實在是不多見了。
老式的電視有些發(fā)潮,年輕的竇唯在發(fā)綠的屏幕里聲嘶力竭。正趕上那句“你所擁有的是你的身體,動人的美麗,我所擁有的是我的記憶,美妙的感覺?!保柙~污得不行。
一摞一摞的武俠小說堆得到處倒是,梁羽生,古龍。還有倪匡的都有,暖色玻璃柜里列著上世紀(jì)末的各色唱片和錄像,還有一些像素模糊,乃至于黑白的老照片。泰迪羅賓,許冠杰,譚詠麟拿著話筒相望,旁邊寫著八四年太空之旅演唱會的字樣。
墻上貼著老式海報,寫著《胭脂扣》三個字,畫上女扮男裝的梅艷芳脖頸和眉眼都淡得像煙。
“來點什么?”
嗓音清朗溫和。不像是個粗糲的北方男人
讓人跌破眼鏡的是,這樣老土的店,主人卻是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模樣看上去不超過二十五歲。他穿著一件黑色的t恤,面色蒼白。
“請問你是李閻先生么?”
女人微笑著問。
“啊,我是?!?br/> 眼前這個穿著風(fēng)衣的女人鼻梁高且挺拔,眼窩很淺,五官很漂亮,顯得英氣十足。整個人透出一股利落勁頭。
李閻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女人身后緘默的平頭男人,回了一句。
“我是中華國術(shù)協(xié)會的理事,從廣東來,我叫雷晶,雷洪生是我爺爺?!?br/> 女人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論輩分,我應(yīng)該叫你一聲師兄才是。”
她握住李閻的巴掌,入手溫潤有力。
李閻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聽到“雷洪生”這個名字才有一絲光彩透露出來。
“哦,坐,坐,地方小,別見笑?!?br/> 女人落落大方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默默打量著李閻,她家中還存放爺爺和這個男人早些時候的合照,卻很難把照片里那個銳利桀驁的青年和眼前這個音像店的老板聯(lián)系起來。
“我經(jīng)常聽爺爺提起師兄,他總念叨著,你是他見過的人里天分最高的?!?br/> 男人轉(zhuǎn)身拿出暖壺,一邊沏水一邊問道。
“老爺子身體還硬朗?”
女人的眸子一低,“他老人家,年前去世了?!?br/> 李閻的手很穩(wěn),水半點也沒灑出來,他放下暖壺,深深地看了女人一眼。
“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
女人抿了抿嘴唇,說道:“我希望李師兄能夠跟我去廣東,擔(dān)任協(xié)會的顧問。”
李閻挑了挑眉毛,說道:
“我是個什么人,雷小姐應(yīng)當(dāng)所耳聞。說句有自知之明的話,在武術(shù)界,李閻兩個字稱得上聲名狼藉。你怎么會認(rèn)為,我能幫你。”
雷晶默然了一會兒,嫣然一笑道:
“與其說聲名狼藉,倒不如說是兇名昭著,也許那些人不會尊敬師兄你,但是他們一定會怕你?!?br/> 李閻聞言不禁笑出了聲。
“聽上去很有道理??上銇硗砹??!?br/> 男人端起杯子。
“雷小姐是讀過書的人,aml,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雷晶愣了一下,接著心頭涌上一股陰霾。她試探著開口說道:“急性髓細(xì)胞白血病?!?br/> 李閻抿了一口水:“一個月之前我被確診患上了這種病,你家老爺子清楚,我這個人無親無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