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呼吸聲……應(yīng)該有二十三個人。呼吸雜亂,身體沉重,不會是什么高手。傾聽著正常人不可能分辨的聲響,艾里迅速判斷出敵勢,神色開始放松下來,而再聽下去,他的神色卻開始變得奇怪。“哥哥,我,我好怕……”“堅強點,別跟個娃兒似的。大伙兒還等著我們帶錢回去呢!”這個強作鎮(zhèn)定的聲音抖得不比第一個聲音強多少?!昂?、好重哦!”“我也是啊。平常挑百多斤的擔(dān)子也不當(dāng)回事,這刀卻好象特別沉啊,我的手直抖……”“你們別吵了,再怕也得做。托爾你不是再過個把月就要把潔妮取回家嗎?不做哪會有錢?”“哥你餓了沒?早上出門前媽在我兜里塞了兩個飯團,你吃一個吧?我看你快抓不住刀了……”“羅嗦。¥%?。!ń里垐F聲)”怎么聽都不象是職業(yè)級匪徒的話。艾里開始有些期待他們的襲擊了。小聲將大致情況告訴同伴,讓他們做好準(zhǔn)備后,艾里交代蘿紗不要沖動地亂發(fā)魔法,留下這些匪徒的性命。然后在被劫者的期待下,業(yè)余匪徒們終于堂堂登場!“要命就交出你們身上的錢!”聲音還算兇狠啦,但匪徒們身上的衣服只是普通的平民裝束,而不是武人通常穿著的護甲,若不是以黑巾蒙面,根本就不象是來行搶的亡命之徒,微微發(fā)顫的腿更令威懾的效力降到最低點,全無半分專業(yè)水準(zhǔn)??粗送絺円驗槲兆瞬徽鴵u來晃去的刀刃,艾里幾乎忍不住要搖頭嘆息。把手伸到背后,打手勢讓同伴們不要亂動后,他上前答話?!皩Σ黄?,我不能把錢給你們。我們的一位朋友被人擄走了,我們得盡快找到她!為了湊夠旅費,我們打工了好久才掙到這些錢。如果把錢給了你們,就沒法去找那個人了,她可能就會遇到危險……真的不能把錢寄交給你們。”回想起在索美維村打工掙錢的辛勞,他的說辭更是情真意切。匪徒中出現(xiàn)了動搖,幾個人走到后頭圍攏著竊竊私語。艾里聽見他們居然在說:“他說得也有道理,人家那么辛苦打工掙來的血汗錢,不應(yīng)該搶吧?”“他們好象也很可憐?!薄翱墒谴謇铩切┘一锎蟾胚@幾天就又要來了?。 薄暗俳徊怀鲥X,被他們抓去的女孩們就……”“可我看這些人身上好象也沒多少錢啊。”當(dāng)中一個領(lǐng)頭的匪徒聽同伴的意見相左,一時也委決不下。原本應(yīng)轟轟烈烈的搶劫,陷入了僵局中。在艾里等人腳站得有些發(fā)酸,蘿紗開始想磕瓜子打發(fā)時間的時候,領(lǐng)頭的匪徒終于揮了揮手,聲音中大是沮喪:“你們走吧!既然你們也有難處,我們就不為難你們了?!甭犓麄冞@么說,艾里反而更不想走,正想掰個理由問問他們究竟有何難處,為什么要出來搶劫?看他們的舉動,并不象是兇惡貪財之徒啊?!安缓昧耍〔缓昧?!”忽然又有一個匪徒從林子里跑了出來,大喊道:“我看到那些家伙又往村子去了!”“什么?!”“快回去吧!”匪徒們立時慌亂起來,也顧不上艾里等人,轉(zhuǎn)身往后就跑??此麄児者M前方一條岔路上,被丟下的受害人互望一眼,一起追了上去。匪徒們慌慌張張,全沒留意到躡在后頭的艾里等人。不多時他們便跑到了一座村莊前。難道這就是匪徒的據(jù)點?匪徒們腳步不停地摘掉了蒙面頭巾,跑入村里。一個個果然都是樸實憨厚的鄉(xiāng)下人的相貌,毫無獰惡之氣。艾里等人走上前去,見村口的道旁插著塊木牌,上面寫了村名:扎伊村。在這里便可以聽見從村中傳來的震天喧鬧聲。他們循聲走進村子,一路上只見村里人忙忙亂亂,也沒人去詢問這些外人。喧鬧聲越來越大了,可以分辨出粗暴呵斥聲和女子的低泣聲。不一會兒艾里等人終于找到了騷動發(fā)生的地方。屋舍前的街上圍滿了村民,靜靜地看著中心的十幾個身著一色制服的人。地面上放置了十幾個籮筐,其中裝的都是還能值點錢的木刻壁掛之類的擺設(shè)品和一些首飾,穿制服的人還在從沿街其他院落中拖出籮筐。一個女人拖住一個穿制服的男人哭喊著:“你們不能拿走我的項鏈~~那是我媽媽生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啊!”穿制服的不耐煩地掙開她,她卻一次次撲上來。在穿制服的失去耐性用腳把女人踹開之前,女人的丈夫沉默地把妻子拉開。見再沒有可以搜刮的東西了,穿制服的一個看來級別較高的人命其他人將籮筐裝上車后,趾高氣昂地對沉默的村民呵斥道:“不管今年出了什么事,該上交領(lǐng)主的稅金,一個子兒也不能少!剩下的稅款,下次我們來時一定要交上!否則你們村那些姑娘就繼續(xù)當(dāng)奴仆為你們還錢吧!”艾里冷笑。這些人竟是稅官?搶起東西可是有著真正土匪的專業(yè)水準(zhǔn)啊。村人依舊沉默著,憤怒的火焰只能在眼中燃燒而不能噴發(fā)出來。要是反抗,村里被擄去的姑娘就完了。領(lǐng)主的稅官們帶著“稅金”揚長而去后,村人們象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來。一個老者看見“匪徒”領(lǐng)頭的那個青年,顫聲問道:“今天……怎么樣?”見青年喪氣地?fù)u頭,他嘆了口氣?!澳軉栆幌逻@是怎么回事嗎?”青年身后傳來話聲,他回頭一看,正看見剛剛行搶(未遂)的苦主。他驚得大叫一聲:“你們怎么在這?!”“……我們錯過了宿頭,經(jīng)過這個村子,便想進來借宿?!彪S便糊弄過去,艾里繼續(xù)追問剛才的問題。老人看來是村長,他像是解釋又像是訴苦地答道:“唉,剛才那些人是我們的領(lǐng)主戴恩的稅官。他們來過好幾次了,但今年大家都沒錢,一直交不上稅金。前些天他們就把我的女兒和村里幾個女孩抓到領(lǐng)主的府邸里做工抵稅,說是直到收齊了稅款才會放她們回來。”“村里真這么窮嗎?”艾里看這村子的房舍和人們的衣著都還算不錯,不像是窮到一點錢都沒有???“哎,沒辦法啊!我們村都是靠制作布匹為生的。洛桑的布挺有名氣,每年都有很多被賣到國外,以前我們的日子過得還不錯。可是自從前一陣子凱曼在各條路上設(shè)點盤查,禁止一切貨物賣到塔思克斯那兒后,日子就一天天難過了。哎,我們的布料多數(shù)是賣到塔思克斯去的,現(xiàn)在被凱曼這么一折騰,大堆的布匹堆在家里發(fā)霉,卻換不回買糧食的錢……”青年在旁補充道:“戴恩領(lǐng)主規(guī)定交納稅金不是不按賣多少,而是按我們生產(chǎn)多少。但今年大家都沒賣掉多少布,哪里有錢交稅金?大家雖然把布料降價拍賣,最好的布比往年最差的布的價錢還低,可是還是賣不了多少……再這么下去真不知怎么過呢!誰勝都好,只希望塔思克斯那邊的戰(zhàn)快點打完吧!”聽完他的話,四個外鄉(xiāng)人心情都低落下來。雖然他們沒有言明,大家也可以猜出剛才那些“匪徒”的目的了。為了交齊稅款換回被帶走的女孩,走投無路下,被逼急了的村里的年輕人便只得鋌而走險,向行經(jīng)村子附近的旅人行搶。在看到諍君送來的凱曼封鎖物資進入塔思克斯的消息時,艾里只是客觀單純地推算這將令塔思克斯、凱曼的勢力產(chǎn)生怎樣的變化,并沒有想到這會對平民有什么樣的影響。而現(xiàn)在親眼目睹人們因此而受的苦楚,他的感受便大不一樣了。村子到處都是一團混亂,人人都忙于整理被稅官翻得亂七八糟的家,村長便邀請艾里等人到他家住宿。村長的女兒被抓走了,家里只有他和妻子兩個老人,說不出的凄清。到了傍晚,兩老整頓出晚餐招待客人,雖然粗陋,已是盡了這被稅官搜刮得差不多的家最大的努力了,但兩老自己卻沒吃下多少,不時地長噓短嘆。艾里等人的心情也被感染得沉甸甸的,有心說些話安慰主人,沒有實際助益的言語卻顯得那么無力。鄉(xiāng)下人睡得早,入夜后不久扎伊村所有的燈火便已熄滅,再聽不到人聲,只有野狗偶爾發(fā)出的吠叫聲劃破了寂靜。明日起床后人們?nèi)缘妹鎸?yán)峻的生活,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究竟有多少人真正睡得安穩(wěn)。但至少從表面上看來,小村已經(jīng)沉入安眠。艾里輕輕推開客房的門走了出來?;仡^看看因為連日旅途勞頓而呼呼大睡的埃夏和德魯馬,他悄悄掩好門。剛想邁步,卻覺得不對,他的眼光直射向另一邊廂房屋檐下的陰影。“果然被我等到了呢!”暗影中現(xiàn)出白生生的一張俏臉,本該在村長女兒的房間休息的蘿紗一臉得意地走了出來:“我就知道你不會什么都不做就這樣離開這里的!”艾里微微皺眉。有個太了解自己想法的人,有時候反而是種麻煩。今晚要做的事行動必須隱秘,多一個不懂武技的蘿紗就麻煩多了。蘿紗撅起嘴:“喂,你那是什么臉?。〔灰习讶水?dāng)累贅可以嗎?我又沒說我要和你一起去?!薄澳悄愕任易鍪裁矗俊薄澳阒缆迳3峭睦镒邌??”艾里不吱聲了。知道憑自己的方向感,就是問了洛桑城在哪也是白問,所以他一早就放棄了,打定注意就在村子附近瞎轉(zhuǎn)悠,碰上的比較大的城鎮(zhèn)應(yīng)該就是洛桑城了。這個笨辦法雖然費時,但總能找到地頭?!拔?guī)湍愦蚵犨^了,洛桑城是在村子的東南面,戴恩領(lǐng)主住在城正中央最大的那座府第里,很好找的。待會兒我會用夜光術(shù)往那個方向打出一道光束,你順著光束的方向去就不會迷路了?!薄澳庑g(shù)?”“只是讓一條直線上的光精靈發(fā)光的小法術(shù)啦,只要我沒出什么事,它就可以一直維持著。這是我以前玩兒時琢磨出來的,沒什么實用價值,不過現(xiàn)在正好可以派上點用場。對了,到那兒后你有什么計劃?”“……見機行事?!薄啊簿褪菦]有計劃了?”艾里沒有否認(rèn)。因為事情倉促,沒時間查清情況,所以艾里對具體該怎么做也還沒有打算。反正這種不顧百姓死活的領(lǐng)主,能要挾他的把柄應(yīng)該一抓一籮筐,總會有辦法的?!澳悄阕约盒⌒狞c吧。”想想艾里的經(jīng)驗怎么也比自己豐富得多,做事也比自己周全,蘿紗放棄了思考。商量好后蘿紗爬上屋頂,取出弓箭向東南方射出一箭。箭支搖搖晃晃地沒飛多遠就掉了下來,卻有一道細細的淡白光束從箭支上繼續(xù)向前延伸,沒入無限的夜色。暗淡的白光仔細查看才能分辨出來,不易被人發(fā)現(xiàn)。艾里向蘿紗點點頭,施出飛行術(shù)追尋著光線漸漸遠去?!昂美玻]我的事了,我也回去補眠吧……”蘿紗咕噥著走回房間。不同于遇見羅炎那晚,她并沒有那種強烈的不安感,所以覺得可以放心他去。而自己確實在多數(shù)時候都是個麻煩,最好是乖乖縮在后頭不要出去添亂……嗚嗚,還是有點不甘心?!霸瓉戆锬闶锹钒V啊!真想不到?!绷鹨购σ獾穆曇艉鋈豁懫穑粫r沒反應(yīng)過來的艾里差點嚇得掉下地去,這才想起她棲身于腰間那小袋中,應(yīng)該將剛才的話全聽見了?!斑怼!北┞度觞c的艾里含糊以對?!皼]關(guān)系啦,不用放在心上。人有缺點才更加可愛??!今后有我在你身邊,隨時都可以給你指路。呵呵,看來咱倆真是天作之合啊~~”艾里沒精打采的應(yīng)道:“謝謝你的安慰……”還是調(diào)侃?對上這年長自己千年以上的女子,他總是經(jīng)常有種無奈感。“只是今晚不要再突然冒出一聲行嗎?要是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就糟糕了。”“哼,我琉夜自學(xué)成后就沒被人當(dāng)成累贅過!今晚我在里頭睡大頭覺就是,才不插手你的事!”也不知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琉夜再不出聲。順著光線的方向飛到深夜時分,他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座城鎮(zhèn),在城市上空盤旋了片刻,終于找到了領(lǐng)主的府邸。府邸占地廣大,頗為堂皇富麗,有一處燈火輝煌,傳來鼓樂之聲,看來領(lǐng)主大人的夜生活還沒結(jié)束。向燈火最盛處飛去,見那一帶有許多衛(wèi)兵來回巡視,看來領(lǐng)主果然就在這里。為免被守衛(wèi)發(fā)現(xiàn),艾里不敢太過靠近,在附近庭院的花木之間輕輕落地。到了這里,樂聲和人們的嬉笑叫好聲更大了,聽起來領(lǐng)主好象正在觀賞一場雜藝表演。艾里小心避開守衛(wèi)向人聲最盛的地方摸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