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八年,八月,恩科考舉開試。
天色蒙蒙微亮,貢院前,已經(jīng)人山人海,等待開院,每個人都提著個小籃子,里面有吃食和筆墨,除此之外,一律屬于違禁物,一經(jīng)查出,取消考試,三年不準再考,要是發(fā)現(xiàn)夾帶紙條或者書籍類的物事,甚至?xí)∠愕目技?,終身不準再考。
每個考生入場,都是三個考場巡檢同時檢查,相互監(jiān)督,所以想要蒙混過關(guān),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每一個有資格參加考試的考生,八股文章取士方面都是有些真材實料的,真正的萬中選一啊。
可惜,他們今次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失望了,人家皇帝陛下上下嘴皮一碰,原本的八股文章,變成了西南策論題,包含了朝政,軍政,民政,徹底打亂了考試的節(jié)奏。
當一個個舉子唱名入院后,所有人對號入座,在考棚內(nèi)等待主考官最后的發(fā)言,然后放題,恩科同真正的會考一般無二,熬過去了,就一步登天,熬不過去,就三年后再來。
別看只是坐在棚子里想著題目,解題,破題,真正的恐怖的還在后頭,心態(tài)不好,或者身體不好的,死在貢院的也有。
朱厚照的位子在中間,人群堆里,又不在醒目的位子,徐瓊是主考官,又不是巡閱官,所以基本是不可能發(fā)現(xiàn)他的,主副考官品級差不多,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去巡閱,其他人又不可能見過他,所以朱厚照很愜意的參加了一次古代的科舉大考,感覺很新鮮好玩。
劉瑾和張忠自然不用擔心陛下在貢院里有什么不測,除非是有人瘋了,貢院開考后,別說是刺客,就是一只鳥,也別想飛的進去,四面都是弓弩手,還有五城兵馬司的人,京兆府的差役,還有禁軍,你到是刺一個看看?
沒有過多久,就有傳卷官舉著豎牌出來了,身邊敲鑼的鳴鑼差役高喊著:“放題,開試?!?br/>
頓時,所有考生的目光集中在那道聲音的出處,只見一個個腰纏紅綢的傳卷官從考生的棚前走過,題目就寫在那牌子上,
“何以安西南?”
當考題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懵圈了,說好的八股呢,錦繡文章呢,這何以安西南是什么鬼?滿腔的激情,被一盆涼水,給從頭淋到腳,透心涼啊,好戲還在后頭了,這道題只是其中一道,還有兩道,也就是說,他們要在三天之內(nèi)回答這道題。
西南土民之患,由來已久,誰也沒有想到徐瓊會出這樣的題目,這,不是徐尚書的出題風格?。繈屃藗€丹,沒辦法了,這一題算是廢掉了,但是不能交白卷啊,怎么樣還是要寫點東西的。
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自然是那些楊慎所指的那些讀書人,歡喜的自然是那些,讀萬卷書,亦行萬里路,真正胸有大才的讀書人。
朱厚照自然算在后者。
當然,還有一個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竟然也會跟他在同一間考院,那就是后世被玩壞了的嚴嵩。
嘉靖一朝權(quán)傾朝野的嚴首輔,都說大奸之人,必有其過人之處,他的過人之處,就在于此人是個政客,政客是無底線的,而政治家是有底線的,當時的朝局,已經(jīng)朋黨林立,嘉靖需要這位政客的出現(xiàn),可以用來制衡幾方勢力,而政治家做不到。
某些時候,一個政客的眼光是毒辣的,他們往往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情勢,此人敗亡于貪婪和野心,最后從他的晚年就可以看出來,嘉靖最后只是罷免他,而沒有殺他,顯然是不想要殺他,要是真的厭惡了他,已嘉靖的乖戾性格,嚴嵩根本不可能活到八十多歲。
嚴嵩見此題,略一思及,就下筆疾書,不管他是否真的心胸成竹,光是這份沉著的態(tài)度,就足矣讓在場的多數(shù)讀書人羞愧了。
“安西南,其民為先,欲行·····?!?br/>
而,劉子章看到此題的時候,先是膛目結(jié)舌了一番,自己欲往西南為官,方才三載游歷,了解云貴之民的生活狀況,土司的豪奢霸道,山川大澤,已經(jīng)了然于胸,就等高中后,等時機求去西南。
可難道真的是自己的行為感動了上蒼?恩科的試題才會出此策論,他自然不會想到,那日他遇見了當今天子,而天下因為他和朋友的無狀之言,心有觸動,才出了這個題目。
劉子章頓時覺得大展手腳的時候來了,也許,自己的心愿終于可以達成了,于是,下筆之時,完全是隨心而發(fā),胸中之丘壑躍然于紙上。
朱厚照開始的新鮮過后,就有些不耐煩了,這沒人伺候在身邊的日子,真的沒辦法過啊,可是這主意是他自己出的,就像是前世聽來的網(wǎng)絡(luò)名言一樣,自己約的那啥,含淚也要打完。
于是他急于完成考試,只是稍微改動了一下自己做的那篇改土歸流的策論,字跡也稍微加工了一下,就等著午時提前結(jié)束這一場考試了,今天是第三日了,他還要回去跟劉李謝三位閣老議政了。
整個考場除了呼吸聲和書寫的聲音,沒有別的余音,整個考場彌漫在考試的緊張氛圍中,一個個讀書人,各個汗流浹背,大汗淋漓,汗水滴落在紙上,花了試卷,又被拿掉,重新書寫。
“梆梆”的敲綁聲,提示著,中午了,可是中場休息,吃點食物和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