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wěn)地在青園街上行駛,衛(wèi)桑柔試著去揣摩柯書煜突然給自己遞名帖的用意,卻始終沒有頭緒。說實話,當朝太子柯書煜只是存在在她印象里一個虛無的形象,她從未真正見過他。
衛(wèi)桑柔不知道自己在思考這些事的時候神情變得多么沉重,直到前行的馬車一個急停,她差點從座處摔下來,她才回過神,挑開車簾問:“怎么回事?”
“我看是相府的馬車,還以為是四小姐呢?!闭f話的是對面馬車里一個打扮雍容的中年美婦。
衛(wèi)桑柔認得她,那是柳貴妃義兄周鼎元的妻子張氏,是帝都貴婦圈子里最喜歡說三道四的人物之一。
衛(wèi)桑柔本不想理會這等無聊人士,張氏卻又道:“我算是終于明白為何四小姐能嫁進定南侯府了,那可是真的知書達理?!?br/>
衛(wèi)雪柔年方十五,已經和定南侯府的小侯爺趙簡益定了親,不日就要嫁進侯府當小侯爺夫人了。
而衛(wèi)桑柔今年已經十八,依舊待字閨中,連個上門提親的人都沒有——帝都誰敢娶她這兇悍又不孝的女子?
看衛(wèi)桑柔沒做聲,張氏氣焰更足:“大小姐可得抓緊點,再耗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br/>
仗著夫家在朝中權勢滔天,張氏根本不把衛(wèi)桑柔這個不受寵的相府嫡女放在眼里。
“我道是誰這般聲如洪鐘,原來是周夫人。”
又一輛馬車停下,一個陌生的男聲傳入衛(wèi)桑柔耳畔。
她循聲看去,見是一個面若冠玉、器宇軒昂的男子。他一手挑著車簾,笑吟吟地看著張氏,可那眼底卻深沉幽黑,不見笑意。
張氏立即收斂了剛才囂張的模樣,沒有要下車的意思,虛虛地行了個禮:“太子今日怎么出宮了?”
柯書煜轉頭去看衛(wèi)桑柔,唇邊的笑意更甚,眉間的神情溫柔了許多,語調都聽著溫和不少:“我與衛(wèi)大小姐有約,卻遲遲不見她現身,正要親自去相府接她?!?br/>
柯書煜給了隨車的侍從一個眼神,侍從立刻到衛(wèi)桑柔的馬車邊,恭敬道:“請大小姐換車?!?br/>
張氏如今的臉色難看至極,又不甘心地諷刺了衛(wèi)桑柔一句:“我竟是不知大小姐跟太子認識?!?br/>
“今日之后不就都知道了嗎?”柯書煜說得客氣,根本就是在揶揄張氏。
雖然跟張氏在說話,柯書煜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衛(wèi)桑柔身上,見她遲遲不動身,他笑道,“有周夫人作證,大小姐還怕我是冒名頂替的嗎?”
衛(wèi)桑柔只是一時不知應該如何回應柯書煜的邀請,又聽柯書煜的侍從提醒了一聲,她這才下了自己的馬車。
柯書煜親自替衛(wèi)桑柔打車簾,迎她上車,隨后對相府的車夫道:“回去轉告相爺,稍后我會親自送大小姐回去,請他不用擔心。”
張氏一路盯著衛(wèi)桑柔的目光讓她感覺如芒刺在背,直到柯書煜放下車簾,馬車動了起來,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柯書煜看她前一刻才稍顯輕松神情瞬間憂愁起來,好心問道:“大小姐怎么了?”
衛(wèi)桑柔往日在相府里強硬,那是被李鳳黛逼的,現如今和頭一回見面的柯書煜共乘一車,哪怕車里的空間再寬敞,她也免不了緊張,十根手指頭早就絞到了一塊,手心里都是汗。
柯書煜往日只聽說衛(wèi)桑柔“仗勢欺人”,卻沒想到她還有這般膽怯的模樣。或許是她本就面容姣好,如今桃腮飛霞,這份不為外人所見的惴惴不安里竟多了一絲嬌俏,讓柯書煜覺得很是賞心悅目。
衛(wèi)桑柔用力得手上骨節(jié)都發(fā)白了,她甚至自己把自己弄痛了,不由低叫了一聲。
柯書煜忍俊不禁:“大小姐不用這么緊張,我不是吃人的老虎。”
衛(wèi)桑柔卻在心里嘀咕:“也許比老虎更可怕?!?br/>
“看大小姐心事重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柯書煜的試探之詞都如春風輕柔,仿佛與友人閑聊。
衛(wèi)桑柔定了定神才回答柯書煜:“家中新喪,本不應該在此時外出,但太子邀約,我不敢不從?!?br/>
“新喪?”
“我二妹妹今早過了身。”
柯書煜有些印象:“是衛(wèi)相要許給李尚書之子的那位小姐嗎?”
看衛(wèi)桑柔神色有變,柯書煜立刻致歉:“是我冒昧了?!?br/>
雖然有所克制,但衛(wèi)桑柔此時仍不能從衛(wèi)景柔之死的傷痛中走出來,她也顧不上柯書煜找自己是為了什么,就這樣垂眸坐著,竟忍不住落了淚。
柯書煜遞上手絹。
“謝謝?!毙l(wèi)桑柔擦了眼淚,卻哭得更厲害了一些。
她不敢在相府里哭,怕被李鳳黛看見了得意,也怕被夏蕊看見了更惹人傷心。從知道衛(wèi)景柔的死訊到現在,憋了這么久的情緒終于決堤,尤其在柯書煜溫柔地給她遞了手絹后,僅這一星半點的關心,就讓她徹底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