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西沉,天光漸隱,一道深長而幽邃的影子籠罩著這荒涼野廟,廟外唯林鳥流連,飛蟲輕鳴,廟中人氣息沉靜,如夢如睡,身上青氣流轉(zhuǎn),眉間神光隱隱。
氣息靜謐悠遠,天人自得,卻見那廟中人緩緩睜眼,語氣略有訝異,聲音清脆明朗。
“妖?”李均塵輕聲道,皺了皺眉頭,在他的感知中,有一股細微但精純的妖氣正在緩緩接近這古廟,伴隨這微若游絲妖氣的還有一股如風(fēng)中殘燭將明將滅的氣血,他以神眼遠觀,見得一衣衫襤褸,遍體傷痕的男子朝著這古廟奔來,氣息紊亂,步伐沉重,臉色略有驚恐但眼神堅定,有一股決然之意。
“有妖名蜃,好食人心緒。常以恐怖手段折磨人心,待人精神至為精純而殺食之,善置幻境,惑人神魂,大夢千秋,生死不知?!?br/> 李均塵心下暗道,追逐那男子的便是一只近蜃血脈的妖,只不過此妖尚處于弱小之時,妖氣微弱,還未成氣候。
他看出這蜃妖暫無取這男子性命之意,只是在其后驅(qū)趕,故而暫且未出手,靜觀其變,那男子所朝向正是這古廟,只是此地偏遠且荒涼,卻不知此人來此為何。
陳懷義拼了命地朝那將軍廟跑去,他的心志其實早已渾渾噩噩,全靠一口氣支撐著這軀殼。
早先遭了匪患,自以為在劫難逃,不由心生悲哀,他本不懼怕死亡,只是尚未完成義兄臨終時的囑托,有些不甘罷了,未曾想九死一生留得性命,卻是先進狼窟后入虎穴,不知什么東西一直在身后追趕他,一種生死危機不斷激發(fā)著他的意志,讓他一直掉入深邃的夢魘之中,好幾次讓他如同將要溺斃于水中,就此睡去。
但他每每想起義兄臨終時那憔悴的面容,緊緊握住他手所托付之事,想起這十幾年來的生死相依,他便不能就此放棄,至少要到了那將軍廟才算解脫,若兄長有在天之靈,便佑弟完成你的遺愿吧。
終于,陳懷義看見遠方漸漸浮現(xiàn)的廟影,他沒有因此松了一口氣,而是心中在不斷大喝快些,不過無論意志怎樣催促,腳步已經(jīng)沒法在快一些了,當(dāng)他終于踏進那古廟,蓬頭垢面下的眼神發(fā)出了光亮,他似乎瞧見一個人影,但那不重要了,他將懷中那紅珠子狠狠一擲,身體也隨之猛然倒下,整個人像一灘爛泥伏在地上,他已然沒有半分力氣了,眼角余光隱約看到一直追趕著他的那怪物也進了廟里,灰蒙蒙的,像是一團霧,生的怪模怪樣。
隨后又聽到一個聲音,這聲音縹緲而又直入人心,并不鏗鏘,但讓人聞得分明?!把?,何來尋死?”
只感覺一股明亮浩大的光芒充斥了這世界,之后一切又歸于平靜,陳懷義終于再無半點力氣,沉沉閉上了雙眼。
那蜃妖一路追趕著陳懷義,不斷激發(fā)他求生的意志,終于在他來到這古廟的一剎那,他的精神之光暴漲,如同盛宴上最華麗的一道佳肴,讓蜃妖再也按捺不住,將要進食。蜃妖卻看見古廟更里處,一道幽幽的神光靜靜垂落,如青天之樹,如碧海波濤,那幽靜的神魂之力平淡卻令妖發(fā)狂,蜃妖本能的渴求這純粹的神魂,不可遏制地乞求,轉(zhuǎn)而向那精神的大海撲去,如同飛蛾撲火。
而也卻如飛蛾撲火,李均塵神色未動,將那飛撲來灰蒙蒙的霧狀小妖緊緊捏在手中,神火瞬間纏繞其身,蜃妖在這柔和而浩大的神魂包裹中平靜地化為了一縷青煙,隨即飄散無蹤。
李均塵撣了撣手上的煙灰,偏頭看著躺在地上的人,皮膚黝黑,滿臉泥垢,一身衣服到處是裂口,身上血痕道道,氣息已經(jīng)極其微弱。
沒有多少猶豫,他彎腰屈膝把住此人命脈,察其經(jīng)絡(luò)五臟,又送入一道精純靈光,保住其心脈不失,滋養(yǎng)肺腑,但此人為蜃妖夢境所迷,心神沉墜而不自知,如今須得以神魂之力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