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南,過了護城河,便是太平里。
因其挨著皇宮,又比鄰秦淮河,故而公侯府邸林立。
在這大街寬闊、朱門遍地的太平里最角落,有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叫斛斗巷。就像一截盲腸一樣,不引人注意。
誰能想到,胡惟庸的相府就藏在這條極易被人忽略巷子里呢。
說是相府,其實也就是個前后兩進的小院,還沒那些公侯府邸中的馬廄大。
這是胡惟庸還是太常少卿時買下的,如今他已經(jīng)登堂拜相,多少人勸他換個氣派點兒的宅子,都被他以家里人口少,自己俸祿太薄為由拒絕了。
因為朱老板痛恨貪污,所以他不許任何人登門拜謁,更不收禮,不接受請托。日子久了,也就漸漸沒人來打擾他了,朝中上下都說胡相真是清如水、廉如鏡的好官!
不過今天一早,便有客人登門了。
周院判親自背著藥箱,被門子帶入后堂。
便見胡相穿著袖口發(fā)白的半舊道袍,滿臉笑容的等候多時了。
“下官拜見恩相!敝茉号汹s緊擱下藥箱,給胡惟庸跪地磕頭。“恩相新年大吉,福瑞祥和!”
“哈哈,良子兄快請起!焙┯固摲鲆话,和藹可親道:“咱們多少年的兄弟,就不用來這套虛禮了吧?”
“下官能有今天,都是恩相的功勞啊!敝茉号袧M臉感激道:“恩相念舊,下官不能忘恩啊!
“哈哈哈,越說越見外了。”胡惟庸親熱的拉著他的手,問道:“這么早還沒吃飯吧,你弟妹燉了沙湯,來來,一起喝兩碗!
“是!敝茉号幸膊荒懿蛔R抬舉,道謝后跟胡惟庸坐上餐桌。
所謂沙湯也叫薩湯,就是雞湯里面加蝦米、木耳之類的然后攪個雞蛋一沖就成了。
“過年殺了雞,才有沙湯喝。平時你來了,也沒這口福!焙┯剐χo周院判舀一碗湯,又給他拿了個燒餅。“配著燒餅吃是一絕。”
“好喝好吃!敝茉号幸粐L,贊不絕口。
胡惟庸也自己舀一碗,邊吃飯邊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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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周院判是寧國人,胡惟庸當寧國知縣的時候,他是當?shù)仡H有名氣的大夫。
當時寧國算是前線,緊挨著張士誠的地盤,結果有個周政權將軍的老婆病了,也不知從哪打聽到他,便派人喬裝混入寧國縣,想要請他去湖州看病。
湖州雖然不遠,在當時卻算是敵國,這一去,能不能再回來都是問題。就算回來了,會不會被當成奸細也不好說。
周大自然百般不愿,但人家尖刀抵著腰眼子,他也只能乖乖上路。
結果快出寧國縣時,遇上帶兵巡邏縣境的胡知縣。胡惟庸一眼就看出異樣,卻裝著毫不知情的樣子,熱情的上前攀談,說自己正好落枕了,請他幫忙正一正。
那幾個周國將士心存僥幸,放開了周大夫,讓他趕緊搞定。
但就在周大夫脫離他們控制的瞬間,胡惟庸手下士兵忽然拔刀沖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全拿下了……
打那起,周大夫便把胡知縣當成了救命恩人,而且他醫(yī)術高明,給好多負傷的將領看好了病,幫胡惟庸拉了好多人情。
所以往后胡惟庸去哪,就把他帶到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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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十八年過去了,當年的胡知縣成了胡丞相,當年的周大夫,也變成了周院判。”胡惟庸撫今憶昔、感慨萬千道:“咱們這也算是一段攜手并進的佳話了。”
“恩相這話說的,恁現(xiàn)在是一國之相,下官不過區(qū)區(qū)太醫(yī)院判,不啻天壤之別!敝茉号忻χt遜道。
“沒區(qū)別的,作為文官,我上頭還有一個左丞相;做為太醫(yī)呢,你上頭還有一個院使,咱們在各自的一畝三分地里,都是二把手。”胡惟庸笑著搖搖頭,又嘆口氣道:
“別人都覺得咱們風光,可這二把手的滋味,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