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太平里、斛斗巷,相府后院書房。
一桌二椅一盞燈,一湯兩菜一壺酒。
胡惟庸和他侄子胡德小酌。
“唉,怎么會搞成這樣……”胡德喝一杯悶酒,神情與其說是沮喪,不如說是恐懼。
“牛頭馬面都到姓劉的家了,怎么就讓楚王那個小兔崽子,給攪黃了呢?”
胡惟庸聞言白了侄子一眼,暗罵道,說老子是牛頭人,還是說周院判是馬面人?
“別說你了?!钡麑嵲跊]心情較真,夾筷子煎炒小銀魚,味同嚼蠟道:“連老夫想了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br/>
“難道……劉伯溫恐怖若斯?”胡德一邊給伯父倒酒,一邊顫聲道。
“誰知道呢?”胡惟庸搖搖頭,嘿然道:“其實劉基的死活并不重要,麻煩的是,皇上居然和他見了面?!?br/>
“也不知說了些啥?”
“還能說啥?就憑劉伯溫那張嘴,還不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完事兒再倒打我一耙?”胡惟庸惆悵的仰脖干一杯。
“啊……”胡德正在給他倒酒,聞言愣在那里。
胡惟庸拿筷子點一下侄子道:“灑了。”
“哎哎……”胡德趕緊擱下酒壺,用袖子擦擦桌面,顫聲問道:“那,伯父,皇上會不會知道燒信的事兒?”
“慌什么?”胡惟庸穩(wěn)穩(wěn)端起酒盅,定定看著明顯高出杯面的酒液?!盎噬蠎岩删妥屗麘岩扇グ?。他要對付的人多了去了,一時半會兒輪不著咱爺們兒?!?br/>
“啊……”胡德并沒安心,反而更慌了。讓皇上惦記上的感覺,也夠恐怖的。
“伯父,快想辦法把侄兒調(diào)出親軍都尉府吧!”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胡惟庸啐一口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哪去?再說,這時候調(diào)走,不正好讓皇上懷疑到伱頭上嗎?”
“啊,那……”胡德一陣口干舌燥?!澳蔷妥@兒老實等死?”
“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了?!焙┯沟溃骸胺炊鲃映鰮簦 ?br/>
“那不死得更快?”
“不,你錯了。現(xiàn)在在皇上眼里,我胡惟庸不過是大丫鬟掛鑰匙——當家做不了主,咱淮西真正說了算的還是韓國公?!焙┯钩谅暤溃?br/>
“動了韓國公,整個淮西都要不安,所以韓國公是安全的。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趕緊取而代之,代替韓國公當這個淮西老大哥,到那時咱爺們兒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怪不得伯父要幫那些勛貴,對付廖永忠呢?!焙禄腥坏馈Uf完又覺得不對,要是伯父不對付廖永忠,不就沒這些狗屁倒灶了嗎?
“不錯,伯父沒有韓國公的資歷,甚至連汪廣洋那個老酒鬼都比不了。不幫他們撈錢,他們怎么認我做大哥?”胡惟庸沉聲道:“不管怎么說,這次除掉了廖永忠,不虧?!?br/>
“廖永忠不會出來了?”胡德吃驚道。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這就是我們的洪武皇上。”胡惟庸朝宮里拱拱手道:“廖永忠這回能豎著出來,我跟你姓。”
“他不是有鐵券嗎?”胡德還是有些不信,他整天聽那些勛貴子弟吹噓,鐵券何等何等厲害。
“那鐵片片是誰發(fā)的???”胡惟庸卻哂笑道:“皇上真想弄死誰,是塊鐵片片能攔得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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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官監(jiān)地牢。
朱元璋又來看廖永忠了。
這才沒過十天,原先鋼澆鐵鑄的漢子,已經(jīng)被折磨的憔悴不堪,面頰深陷,身體發(fā)著抖,似乎在發(fā)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