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恢復流動了。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停滯里,整個游戲都陷入死寂,明明四周都是彩色的,給人的感覺卻像是身處黑白世界里一樣,荒蕪且虛幻。
唯獨五條悟那雙天空之瞳依舊流轉著耀眼的光芒,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就彷如是世間唯一的色彩。
短暫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暫停逃不過六眼的偵測,但五條悟似乎并不在乎這份異常,他連一絲注意力也沒有分出去,只是維持著單手懷抱少女的姿勢,低著頭細細地在少女臉上逡巡。
五條悟殺死深見琉衣的方式十分干脆,對比起他平常犁地式的祓除作風,甚至可以稱得上溫和。
因此,在脖子被折斷的瞬間,深見琉衣連痛苦的感覺都沒來得及品味,就墮入了黑暗的深淵。
此刻,她閉著眼倚靠在五條悟胸膛上,面容平和,仿佛只是熟睡了,一點都不像是已經死去。
或許是因為身體孱弱多病的緣故,深見琉衣的肌膚比常人更白,而且還特別敏感,輕輕一掐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跡,需要好幾天才能消散,就比如……
五條悟的目光落在了深見琉衣那落滿了長發(fā)的頸間。
“果然,這樣一看,順眼多了?!?br/>
不自然歪折的脖頸上還殘留著一圈暗紅色的印記,那是他剛才留下的。
印記的顏色很深,若只是粗略一瞥,就仿佛戴了一條深紅的頸環(huán),看著看著,五條悟突然覺得這條扼痕與深見琉衣天生契合,活該刻在她身上——可是人類有自愈能力,印記總有一天也會消散的。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有種說不出的遺憾:“……回去后找找有什么類似的項圈吧?!?br/>
等印記消失了,再重新給這丫頭套上鏈子,畢竟他的審美水平也非常高嘛,一定也會像現(xiàn)在這么好看的。
年輕的最強咒術師任性地做下決定,他絲毫沒有懷中人“已死”的概念,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征詢當事人的意見,更沒考慮過他要怎么把東西帶進“夢里”,而是繼續(xù)用一種專注到極致的視線緊緊盯著深見琉衣看。
——仿佛要其一寸寸、連同肌理與骨髓也徹底剖開來一般,是正常人目睹后會下意識將他視為瘋子的程度。
如果周圍還存在著活人的話,一定會被他身上纏繞著的沉郁氣息給嚇壞的。
“我就說六眼怎么可能出錯嘛……”好似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五條悟慢慢咧開嘴,看起來是想勾起一個笑容,但比起笑,他此刻的表情更像是饑渴多日的狩獵者在終于碰見獵物之后,因收斂不住食欲而微微露出獠牙的貪婪。
“你這家伙體內,不是存在著術式么?”
在五條悟的注視下,擁有著灰紫色長發(fā)的和服少女身上陡然爆發(fā)出強大的咒力波動,在生理性死亡后,埋藏在她體內的術式自發(fā)運轉了起來。
深見琉衣的身體被分解為無數光點,原本壓在胸前的重量一輕,短短幾秒內,整個人在五條悟眼皮底下失去了蹤跡。
他眨了眨眼,有些驚奇地望著眼前這一幕:“啊,逃走了。”
話雖如此,五條悟卻并不覺得失望,因為他很清楚,深見琉衣并不算真正死亡,只要人活著,還怕抓不到么?
至于為什么如此肯定——
“笨蛋,別這么輕易就被我下了束縛啊?!蔽鍡l悟輕笑一聲,睫毛上像是落了一層雪,瑰藍的眼眸里流動著深邃的光澤,“太容易受騙的話,不是在叫囂著讓人來欺負么?!?br/>
剛剛,深見琉衣問他,可不可以選一種喜歡的方式殺死自己。
他回答,可以。
深見琉衣以為這只不過是簡單的問答,卻不知曉,五條悟在回答的時候,施加了自己的咒力——言語即詛咒,于是,束縛達成。
從此之后,五條悟便能夠輕而易舉地獲知她的存活狀態(tài),束縛會在兩個人之間建立起肉眼看不見的聯(lián)系。
“不過話說回來,她的術式必須是以死亡為前提才能發(fā)動的嗎……難怪之前不管怎么嚇她,都不肯用出來呢?!蔽鍡l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感到了一絲微妙的渴意,“好弱啊?!?br/>
但也很、有、趣。
握了握拳,五條悟還記得之前掐著深見琉衣脖子時,自己渾身沸騰的血液,那種像是要將理智都燒干的感覺真的是很久沒有過了,平時祓除咒靈他都跟玩兒似的。
……果然咒靈跟人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嚇一嚇她,好好問清楚吧。”這么想著,五條悟準備離開,然而剛轉身,六眼就捕捉到了身后的動靜。
他腳步一頓,偏過頭。
只見在剛才深見琉衣站立的地方,又刷新了一個女性npc出來:她有著與深見琉衣一模一樣的容貌,穿著同樣的和服,身上干凈整潔,沒有血污,就好像是剛從家宴上走出來、從未遇到過特級咒靈一樣。
五條悟的未婚妻在游戲里是屬于劇情npc,在最后的退婚劇情發(fā)生前,這個npc仍具有存在價值,所以哪怕深見琉衣提前死亡,游戲也會刷新出另外一個未婚妻,來代替她走完這些劇情點。
刷新后的未婚妻掛著像是用尺子度量過的標準大小姐笑容,目不斜視地走到五條悟跟前,在少年冷漠的注視下,含情脈脈地說:“悟君,怎么突然從宴會上跑掉了呢?是因為不開心嗎?”
——這本來是這次劇情點里,深見琉衣會念到的臺詞,如果五條悟沒有中途插入搗亂的話。
可現(xiàn)在由新的未婚妻念出來,卻顯得尤為不合時宜。
五條悟靜默半晌,突然笑出來:“是啊,我現(xiàn)在可是非常、非常生氣。”
一邊這么說,他一邊凝聚出咒力,一發(fā)術式擊中了未婚妻——設定上孱弱的npc根本經受不住他的攻擊,身體幾乎是立即潰散,被炸成了碎片。
五條悟漫不經心地收回手,面上帶笑,眼里卻凝結著令人膽寒的冰霜:“……贗品?!?br/>
他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厭惡之色。
六眼能透過表象,看清內里,未婚妻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無論是恰到好處的笑容還是溫柔如水的話語,都是那樣令人作嘔。
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可愛之處的東西,也敢頂著這張臉招搖過市?
叫人火大。
于是乎,未婚妻在刷新出來后的半分鐘內,被五條悟強制返廠,但這遠未結束,游戲不允許未婚妻的位置上缺斤少兩,一個倒了,就以極快的速度刷新出下一個。
五條悟看也不看,隨手就是一發(fā)蒼扔過去,水泥地差點被他給掀翻,可隨著刷新次數的增加,他逐漸變得不耐煩,釋放術式的動作越開越快,后來幾乎是不間斷地瞬發(fā)。
“沒完沒了的蒼蠅……”五條悟低聲說,眸子里沉淀著戾氣,頭頂上的數值框在拼命變動,閃爍的數字簡直讓人眼花繚亂。
刷新的速度再快,也需要時間,可五條悟不做人,他連一秒鐘的間隔時間也不想給,以最徹底的方式,斬斷了未婚妻被刷新出來的可能性。
到最后,他保持著一秒一個強力術式的頻率,將本來完好的商業(yè)街給整容成了廢墟。
這對五條悟而言,不過是花費點咒力罷了,如同喝水那樣簡單,這人的自信心跟實力成正比,他篤定自己不會輸。
結果也正如他所料,游戲向他妥協(xié)了。
未婚妻刷新的程序停下來了,與此同時,五條悟感受到了這個地方對他的斥力。上一次也是這樣,毫無征兆地,他就被排斥了出去,但這一次對方顯得更為急躁,五條悟眸光閃了閃,他沒有白費力氣去抗拒,反而笑得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