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揚楠在一片黑暗里,小心翼翼站了起來。
四周都是頭骨,她好奇地摸摸其中一個,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指甲拂過一個寬大的小巴,摸起來挺像真的,骨頭的感覺很平滑,既冷且硬。
她的手指摸到一顆牙齒,又尖又利,活像黑暗所造的匕首,她不禁打個寒顫。
“不過是枯骨罷了?!彼参孔约?,“只是顆骷髏頭,傷不了我的?!钡恢醯?,她感覺得到它空洞的眼睛穿過陰暗看著她。
在這個光線微弱,寬敞高大的房間里,她感覺到有種不喜歡她的神秘東西存在。
她避開那個頭顱,向后退開,卻又碰到一個更大的骷髏。
一時間她幾乎可以感覺它的牙齒陷進她的肩膀,想一口咬下她的肉身。
步揚楠轉(zhuǎn)身,一顆尖牙果然咬住她的外衣,皮革被勾住,撕裂一大塊,她沒命似的快跑。
眼前又有一個頭顱出現(xiàn),這是她所見最大的一個,步揚楠不敢稍停,她跳過一排高的像劍、山脊似的黑牙齒,沖進一個又一個饑餓的血盆大口,然后撞上了門。
她摸黑找到木門厚重的鐵環(huán),使勁一拉,門抗拒了一會,方才緩緩向內(nèi)打開,可是發(fā)出來的吱嘎聲卻大的嚇人,步揚楠心想這下全城的人都會聽見了。
她拉到恰好能讓自己鉆過去的縫隙,溜進門后的長廳。
如果剛才那個充滿古怪的房間算得上黑暗,這么這個大廳就是十層幽冥地府里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淵。靜似冰,步揚楠告訴自己,她給了眼睛足夠的調(diào)試時間,但除了剛才進來的門有模糊的灰色輪廓,其余依舊什么也看不到。
她伸出手指在面前搖晃,感覺到空氣的移動,卻沒有東西。
她的眼睛在這種黑暗中成了擺設。
死亡舞者要用所有感官去洞察周圍,這是無名師傅的話,她此刻必須充分領悟。
于是她閉上眼,穩(wěn)住呼吸,靜靜地吸口氣,然后伸出雙手,開始摸索。
左手邊,她的手指拂過未完工的粗石表面。
她便沿著墻走,手在石面游移,踏著小碎步慢慢穿越黑暗。
無論什么樣的房間,必有出口,只是尚未找到。
而黑暗中的恐懼,比任何刀劍都更傷人。
步揚楠不能害怕。
她仿佛走了很長一段,墻壁突然到了盡頭,一團冷風吹過她的臉頰,松開的頭發(fā)輕輕拍打她的額頭。
她聽見有聲音從下方很遠的地方傳來。
靴子的磨地聲,遙遠的交談聲。
搖曳的火光朦朧地掃過墻壁,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一口大黑井邊,井足足有二十尺寬,開口直向地心。
井壁上鑲嵌了大石頭作為樓梯,向下回旋,漆黑有如永夜。
有東西正從黑暗中爬出來,從地心深處爬出來。
步揚楠趴在井邊偷偷往下看,一股冰冷的黑氣迎面襲來。
她看到一根火把的亮光,微小有如燭火。她分辨出是兩個人,他們的影子交錯投射到墻上,高大有如巨人。
她聽見他們的聲音,回蕩著傳向井口。
“……必須抓緊,狼已經(jīng)綁架了狐貍崽子,狼和狐貍馬上會打成一團……”
“太快,太快了,”一個聲音帶著抱怨,“現(xiàn)在開戰(zhàn)有什么用,我們都沒準備好,想辦法拖一拖。”
“你以為我是祭司或者巫師?能暫停時間?”
另一個人呵呵笑道:“我以為你的能耐絕對不輸給巫師?!?br/> 火焰慢慢上移,高大的影子幾乎要投射到她身上。幾秒之后,持火把的人順著樓梯進入她的視線范圍,他的同伴跟在他身邊。
步揚楠從井邊趴下來,緊貼高出的井壁。
眼看兩人就要踏上樓梯頂端,她屏住了呼吸。
“你要我怎么辦?”拿火把的人問。他是個身材勻稱的人,披著厚厚的套頭斗篷,雖然穿著厚重的靴子,他的腳卻像無聲地滑過地面。步揚楠清醒地判斷,此人絕非自己所能比。
“既然消失了一個相國,誰還在乎再消失一個?”說話帶著口音,長者一撮金色八字胡的人回答。
“談何容易。”另一個回答。步揚楠從前沒見過這個人,這點她很確定。他的步履輕盈,重心放在腳掌,走起路來有死亡舞者該有的樣子。他的戒指在火光下燁燁生輝,有黃金、白銀、鑲了紅寶石、藍寶石。他每根指頭上都有戒指,有的還戴了兩枚。
不動似山,步揚楠告訴自己,靜似冰。
炫目于自己帶來的火光,他們沒看到她平平地緊貼石頭,離他們僅數(shù)尺之遙。
“或許吧。”八字胡男子回答,剛爬了這么大段階梯,他停下來喘口氣,“但無論如何,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公主已有了身孕,在兒子誕生前,單于是不會出兵的,你也清楚這些野蠻人,全是怪毛病?!?br/> 拿火把的人推了推什么東西,步揚楠聽到低沉的轟隆聲。
接著,一片巨大的石板從井口緩緩滑出,它在室內(nèi)發(fā)出隆隆巨響,差點害她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