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揚影揮舞黑劍。
這柄甘鐵生用墨夷焱黑錘熔煉重鑄的黑劍遍體閃著幽幽的黑光。
劍的外形并不出眾,長約四尺,劍神雕刻有山間長空的紋理,劍柄如獵鷹的頭,護手則是兩只翅膀。
步揚影試試分量,揮舞起來很是流暢。
“小子,別光想著任務(wù),”甘鐵生眼光始終隨著劍身游走,“江湖險惡,小命要緊?!?br/> 步揚影抱拳沖他道謝,翻身上馬,離開了流放處。
他選擇這個晴朗的清晨出行,這樣可以少打攪到人。
納蘭無敵可能尚在酣睡,黑塔不知何處巡邏,縱馬馳騁于這林海雪嶺,在拐角處,他忍不住回望流放處。
流放處尚承受著高墻外莫名的威脅,他必須盡快回來。
步揚影驅(qū)馬前行,白閃縱躍馬前。
飛奔過處,揚起一溜殘雪。
重走來時路,步揚影無心停留,直奔東境。
但是卻不得不路過北冥城。
步揚影心緒復(fù)雜,尋思著該如何去探望一下步揚明。
在離北冥城不足十里的地方,一輛馬車停于路邊。
他尚在疑惑,白閃歡喜地撲了上去,步揚影馬上望去,只見一只灰色的狼,兩眼閃著黃色的光芒。
這是步揚明的狼。
如今,它的個頭和白閃相差無幾,兩只狼打鬧在一處。
難道弟弟步揚明知道他今天路過此處?步揚影下馬,掀開馬車厚厚的簾布。
步揚明臉色蒼白,瘦若枯柴,卻面帶微笑地坐在馬車里,看著他。
步揚影鼻子一酸,上前拉著步揚明的手,“弟弟!”
“哥,好久不見。”步揚明前傾上身,兩人在馬車里緊緊擁抱。
“弟弟,”步揚影還是略顯吃驚,“我正尋思如何去探望你,不成想在這,你知道我要來?”
“哥,如你所說,我看的很遠。”步揚明淡淡地說。
盡管步揚影心存疑惑,但這個弟弟本身就是常常讓自己大吃一驚的存在,只是多重的坎坷把這個活潑愛動的小男孩塑造出了恬靜安詳。
步揚影知道,從前那個弟弟再也回不來了。
“弟弟,我必須告訴你我要執(zhí)行的這個任務(wù),”步揚影至今仍覺不可思議,海叔安排他去凌仙閣救青丘有病,而天下盛傳青丘有病正事謀害自己這個至親弟弟的兇手。
他不敢確定自己是奔著完成任務(wù)而去,或許恰恰相反。
“我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你應(yīng)當這么做?!辈綋P明拉了拉毛毯,蓋住自己毫無知覺的腿。
“你知道?你能確定么弟弟?”步揚影不信流放處這么絕密的事弟弟竟然知道。
“你去救青丘有病。是不是?”步揚明眼光中流落出童年時的狡黠。
步揚影已經(jīng)見怪不怪,“好吧,弟弟,我問你,這家伙是不是謀害你的兇手?”
步揚明看向哥哥,搖了搖頭。
“那兇手是誰?”步揚明憤恨地問,“我此行從沒想過去救那個殘廢,我只想將兇手碎尸萬段?!?br/> “我不知道,如今也不想知道。”步揚明說。
“這……”步揚影一時無話,不知道步揚明從樹上跌下是不是摔壞了腦子。
步揚明看著哥哥疑惑,噗嗤笑了,“哥,我沒事,我可以看的很遠知道很多事,但雪鴉唯獨讓我忘卻了謀害我的兇手的事?!?br/> “雪鴉?”步揚影越來越糊涂,“雪鴉是誰的代號?”
“哈哈,哥,雪鴉就是雪鴉,是咱們北冥隨處可見的鳥?!辈綋P明笑的喘了幾下,好容易恢復(fù)平靜。
“那好吧,我就不問雪鴉的事了。但母親認定兇手是青丘有病,即便你說不是他,怕他也難逃干系?!辈綋P影說。
“我的傷可能跟誰也沒關(guān)系,哥,這是注定的事,或許我該感謝兇手,”步揚明看著哥哥,以讓他確定自己腦子沒事,“因為兇手我才能看的更遠,知道你何時來,知道你往哪里去?!?br/> 步揚影半信半疑地點點頭,他不知道步揚明經(jīng)歷了什么,但想必超出了自己的理解,“弟弟,你的意思我應(yīng)該去救他?!?br/> “沒錯,哥,你不用懷疑,我就是這個意思。”
“可即便他不是兇手,你和海叔為什么都希望他能活著?”步揚影問。
“因為北風(fēng)凌冽、雪狼哀嚎、暗夜將至。”步揚明透過馬車簾幕看向外面,哥哥的白閃和自己的明天齊頭臥在雪地里。
“好吧,我答應(yīng)你,但若是讓我確定他是兇手,我不敢確定我會怎么做?!?br/> “哥,我說了,他不是兇手,”步揚明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冊子,交給步揚塵。
“這是什么?”步揚影接過小冊子,翻開看竟是一張張圖畫,上面一人月下舞劍。
“我以前看到的,有人在凌仙閣試劍臺月下舞劍。我覺得很有意思,就畫了下來,或許你有用。”
竟然是一本凌仙閣的劍譜,步揚影看著自己這個可愛的弟弟,永遠想的比自己周全,可自己卻不能替他做點什么,心中泛起一陣慚愧。
“哥,你要抓緊時間練習(xí)劍法,江湖中的劍法與軍營不同,”步揚明憂心忡忡地說,“江湖之劍更歹毒凌厲,你不僅要學(xué)會這里的劍法,還要找出它的破綻。”
“弟弟,這個你大可放心,如同你看的很遠,哥哥我的優(yōu)勢在于,”他堅定地看著步揚明說,“我學(xué)的很快,并很善于找出他們的漏洞?!?br/> 步揚明笑了。
“哥,你還進北冥城么?”步揚明問。
“既然已見到你,我就不進成了,等哥哥回來,再來看你?!?br/> “哥,江湖路遠,多多保重?!?br/> 步揚影紅了眼圈,翻身上馬,白閃與明天依依不舍告別。
步揚明的狼追著他們跑了很遠,方才駐足一處山脊,看他們遠去。
明天在山梁哀嚎,白閃嚎叫著回應(yīng)。
步揚明想著很多事,策馬繼續(xù)南下。
一路尚且順利,等出了北境,天氣漸漸便暖,步揚影先是脫了皮襖,隨后是皮褲皮靴,等到了東境時,已只穿薄布單衫了。
步揚影此生還未曾穿這么少過。
只覺得世界之大,冰天雪地行來,世間已是繁花綠草,對他這個自小北方長大的人來說,處處透著新奇。
步揚影見天氣溫暖,馬兒又長途奔波,就放慢速度,一路賞景之余,專心看步揚明給自己的小冊子,有時拔出劍來,揮舞比劃。
這本劍法冊子果然玄妙,將招式生硬記入腦海。
轉(zhuǎn)眼間眼前已是金烏城,相比于北冥城的冷酷,這里便是人多馬雜的繁華都市,這里人煙稠密,市井繁華。
海叔臨行前告訴自己青丘有病被困于蓬萊山凌仙閣,至于具體在哪,他還真是不知道,有必要進城打聽一下。
步揚影來到一家小酒肆旁,便把馬系在門前馬樁之上,進店入座,要了一盤牛肉,兩塊面餅,大口吃了起來。
他胃口奇佳,依著北方人的習(xí)俗,抓起牛肉面餅一把往口中塞去。
白閃靜臥于身側(cè),有人還來看稀奇,“好大的一條狗啊?!笨吹桨组W的人指指點點評論。
步揚影心中暗笑,這些家伙們沒見過雪狼。
正自吃得痛快,忽聽店門口吵嚷起來,步揚影回頭外看,見兩名店伙計在大聲呵斥一個衣衫襤褸、身材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頭上戴著一頂黑黝黝的破皮帽,臉上手上不知從哪蹭的鍋底黑,早已瞧不出本來面目,手里拿著一個包子,嘻嘻而笑,露出兩排晶晶發(fā)亮的雪白細牙。眼珠漆黑,甚是靈動。
一個店伙計叫道:“臭要飯的,還不快滾?”
那少年點頭哈腰道:“哼,走就走。”
剛轉(zhuǎn)過身,另一個伙計叫道:“把饅頭放下。”
那少年依言將饅頭放下,但白白的饅頭上已留下幾個污黑的手指印,如何還能繼續(xù)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