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雨瀾就被兩個丫頭從被窩里刨了出來。不顧她的抱怨,笑瞇瞇地服侍她穿衣洗臉。
兩個丫鬟駕輕就熟,輕手輕腳,處處熨帖,不片刻。雨瀾人便坐到了梳妝臺前,曉月用梳子輕輕梳著她那一頭厚厚密密的青絲,“姑娘的頭發(fā)生得真好”曉月贊嘆著。
雨瀾就微微笑了,她的頭發(fā)確實生得不錯,倒也勉強稱得上是一頭青絲了,就是有一點點泛黃,這具身體畢竟才十二歲多不到十三歲,又明顯營養(yǎng)不良……再過個一兩年就好起來了。雨瀾安慰自己。
“我給姑娘梳個反綰髻吧,風(fēng)流別致,再配上昨天二太太送的翡翠攢銀絲八爪菊花簪子,既漂亮又大方?!毕矚庋笱蟮?。小姑娘都愛美,可是七姑娘長這么大就沒戴過像樣的首飾,曉月代她高興。
雨瀾卻開口反對,“梳個小兩把頭吧!把那朵前天戴過的粉色絹花找出來戴上?!?br/>
“為什么?”曉月手停了停,很是不解?!靶砂杨^”樣式簡單樸素,但是無法搭配份量重的金銀首飾。
“笨丫頭!”雨瀾笑罵了一句,循循善誘:“這一套金鑲玉的頭面是誰送的?”
曉月答:“二太太??!”
“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關(guān)系怎么樣?”
“反正不太和睦……”曉月雖然肚子里少了點彎彎繞,可這點子事情還是知道的。
“那我這么大大咧咧戴著二太太給的首飾,去給大太太問安,這不是打大太太的臉是什么?”
“啊……還是姑娘想得周全!”曉月嘆服,“我怎么感覺姑娘忽然變像變了個人似的,聰明了……”
一旁的曉玉就跟著笑,“姑娘是大了!”
一切收拾停當(dāng),雨瀾便出了綠靜齋,沿著夾道向坐落在楊府中軸線上的正院怡寧院走去。老太太年紀(jì)大了,家里上上下下一大攤子事,為了躲清凈,早就搬出了正院,住進楊府東北角的松鶴堂,在那里修起一座小小的佛堂,每日抄經(jīng)誦經(jīng),只是一心禮佛。內(nèi)院的事全交給了媳婦們。大太太掌總,二太太協(xié)理。所以現(xiàn)在住正院的是大太太。
過了一座影壁,向東一繞,又穿過一個垂花門,忽聽得一陣鶯鶯燕燕,另一條夾道上便轉(zhuǎn)出六七個丫鬟婆子來,簇擁著一位穿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披八團喜相逢厚錦鑲銀鼠皮披風(fēng)的妙齡少女。
通身的氣派排場絕不是雨瀾可以與之比擬的。
曉月低聲說:“是五小姐!”聲音里帶著絲絲惱怒憤恨。顯然平時沒少受五小姐的排揎。
雨瀾就停了下來。
不片刻兩撥人馬匯聚一處,雨瀾福了一福,不冷不熱地叫了聲“五姐姐”!
曉月也跟著蹲了個福禮,低低叫了聲:“五姑娘!”
五娘楊雨霞比雨瀾大十五個月,皮膚白皙,長了一雙魅而長的鳳眼,很典型的一張“小三”臉。小小年紀(jì)已經(jīng)有了幾分嫵媚動人的風(fēng)流韻味。
瞧見雨瀾之后,她嘴角上翹,露出譏刺的表情,讓人看了覺著有些刻薄。
她傲慢地停了腳步,離雨瀾四五步遠。也不回禮,就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斜睨著雨瀾,從頭上的絹花到身上半舊的長褙子一直到腿上的素色襦裙,眼里毫不掩飾地露出一絲鄙夷。
“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七妹妹??!這么早也要去給太太請安嗎?太太不是免了你的晨昏定省嗎?”聲音倒也好聽,就是充滿了一種頤指氣使的傲慢。
“太太昨晚差人傳了話,叫我一早過去……”雨瀾耐著性子解釋了一句。
“聽說你前一陣子掉進冰窟窿得了風(fēng)寒?”語氣冷冰冰的,沒有一丁點關(guān)心的意思。
“已經(jīng)全好了!”
一時間沉默了來。兩姐妹之間仿佛有一堵厚厚的冰墻,而她們根本也無話可說。雨瀾沒動,雨霞也站在那里不動,像是十分不愿接近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