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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似披霜,四野遍白,星河熠熠!
柳陽鎮(zhèn),謫仙橋等人高的橋首石獅下,負手而立一襲白衣儒士,雅興頗高,口中悠悠輕吟:“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龍乘霧,終為土灰……”
橋下溪水潺潺,岸堤間老樹成蔭,新柳垂依,偶聞自遠歸巢的鳥兒撲棱嘶喙聲。
儒士拾目遠眺,倏又目露寒光死死盯住橋?qū)γ妗4藭r,遠處橋那邊,一少女衣袂飄飄迎面而來,嘴里念念叨叨,“青溪巷…,青溪巷,…巷頭第三間,青溪巷…”
似迷了路,腳下步伐微微有點零亂,顯然她是從外邊過來,對小鎮(zhèn)的地形不太熟悉。柳眉鳳眼下眸光微顯焦躁,甚至泛起股惱怒。
“青溪巷…!”少女由遠及近,驀然周身一顫,目光生寒,隱隱察覺從對面泛起陣陣蠢蠢欲動的強大氣息,作為龍祠一族高貴血統(tǒng)的玄炎巨龍對這種氣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白衣儒士信步而行,嘴里依舊在輕吟,“騰龍乘霧…,終為土灰…!”
切!陰陽怪氣,搞得像誰不曉得天道有輪回,萬物生枯榮,既易生也易死這些道理似的。
“敢問先生,可知我的劫限是何時?”少女心里雖嗤之以鼻不屑置辯,但卻非常警惕地朝橋中央走去,與白衣儒士擦肩而過,各往前一步背對背而立,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
“大道爭鋒,猶避不及,偏偏姑娘卻要跑來蹭這趟渾水,敢問劫限焉能遠也?”
少女冷冷一笑,道:“趟渾水?我倒沒那么閑的非要追著一個無恥老賊滿山跑,只是簡劍湖恃強凌弱,路不平,我踩踩而已!至少我留了他一條活路,他已滾回境外簡劍湖山莊?!?br/> “當真?”白衣儒士一疑,道:“如此最好,若姑娘在小鎮(zhèn)境內(nèi)殺了那老叟,不但壞了小鎮(zhèn)規(guī)矩,還將引來諸方勢力不滿。只說境外顧猿山想必姑娘肯定不愿和猿圣老祖為敵?再說姑娘來歷非凡,我自是清楚,又豈是簡劍湖那等雞鳴狗盜之輩可比?
況且,姑娘昔日與儒圣一脈的恩恩怨怨如今也因山門少年而一筆勾銷,羈押千年的怨恨嗔癡,也已隨那上清瀾院幾口龍焰之火而揚眉吐氣。
殊不知,柳陽鎮(zhèn)暗黑下的各方牛鬼蛇神早已伺機而動,只等小鎮(zhèn)動亂開始。只望姑娘早早回頭是岸,不要再將個人仇恨蔓延到懷其它山院。切莫因一時心性鑄下罪業(yè),而自毀前途!”
“如此說來,先生是在教我逢兇化吉驅(qū)災避劫嗎?”少女漠然冷視地回頭,看了一眼白衣儒士,恨恨地道:“上清瀾院之火雖說讓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但鐘山首院和青鳴上院尚未為他們當年的囚禁之罪,付出代價。我豈能咽下心中這口惡氣?”
“所以今夜老朽特意在此恭候姑娘多時,愿與姑娘協(xié)商,只要你愿意不再執(zhí)念于殺伐,條件姑娘盡管提。”
少女眼眸低斂,微微一沉思,冷漠道:“說話可算數(shù)?小鎮(zhèn)地境先生當真說了算?”
儒士微微聳肩道:“愿聽下文?!?br/> “人情,我玄炎巨龍朱淺要你永遠記住欠我一個人情?!?br/> “人情?”
“嗯嗯,也許某一天我會需要你償還,前提是無條件償還,這樣的條件你可愿意接受?”
儒士微微一愣,若有所思道:“你這是在替那韓家少年向我索要人情嗎?!接受!但愿儒叟能堪重任,守得柳陽鎮(zhèn)境域百年太平,萬一…”
事事變化無常,誰也無法篤定柳陽鎮(zhèn)的明天能否盛事太平,抑或滿目瘡痍?許多未知的未知,白衣儒士猶似自嘲苦苦一笑。
少女沉默地望向遙遠星河…!
唉!白衣儒士悠悠嘆了一口氣,道:“諸多時候,真羨慕那些從小鎮(zhèn)走出去的仙修圣尊,不戀塵俗,不迷六道,不貪功名?!?br/> “走嘍!”少女嫌儒士感觸太多絮絮叨叨太繁瑣,一語剛歇,旋即沿著謫仙橋向西而行。
“青溪巷,往前六里左拐?!?br/> 白衣儒士拂袖朝小鎮(zhèn)的東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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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詡強忍著苦澀刺鼻的藥味,一口氣飲盡碗中湯藥,咳嗽了幾聲,靠墻而憩。侍女苻苗累了一天已洗漱歇息,養(yǎng)劍侍郎盤膝而坐在少年的榻下,半瞇半盹。
寂靜院落里,一條輕盈曼妙身影一縱一點,已落在院內(nèi)踟躕未敲響廳門。半憩狀態(tài)中的落魄少年劍眉往斂,雙眸已睜開,透過窗格望向院外。
眼眉一擰,故作輕松樣子沖門外嬉笑道:“來人可是朱淺姐姐?”
門外人聞言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這家伙居然還能說笑,至少還活著,不由得喜極而泣,“嚶嚀”一聲,竟立于檐下輕輕啜泣。
其實從境外來小鎮(zhèn)的路上,她就一直堅信這個狂妄自大的家伙肯定會平安無事離開荊山。
直至在謫仙橋上聽白衣儒士離去時說的那句話,她笑了,甚至眼角間泛濕,一種難以言述的情愫像個跳躍的音符,喚醒血液中沉睡的快樂,全身每一個微妙細胞都在輕舞飛揚。
“姐姐…?”韓詡一愣,她怎么哭了?
屋外人稍微猶豫了一下,抬手輕輕擦拭去頰間清淚,這個冰冷高貴的生靈推門而入。
挑燈處,依如清蓮,美得絕塵脫俗,不忍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