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yè)下意識先做的，就是捂住妹妹的眼睛，然后有些愣神地站立在一旁，殺人和打拳不同，他還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場面。只看到兇手割喉的動作十分流暢，幾乎有了庖丁解牛的熟練度，堪稱技術(shù)與美感同時擁有。
　　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那就是他這身為之自傲的搏擊技術(shù)，在這個人面前似乎沒有作用。如果他的拳頭不能一擊斃命，下一秒他就會被人削斷脖子。在這個冷兵器與俠義同在的時代，一切規(guī)則，一切藩籬都沒有作用，沒有裁判，沒有哨子，沒有公平回合，更沒有記者的閃光燈和公證方，李嗣業(yè)若想活下去，活的更好一些，就得忘掉搏擊賽上的那些條條框框。
　　李嗣業(yè)背著妹妹靜立在一旁，默不作聲，他認為沒必要去招惹這樣兇險的漢子，還是先保住性命吧。
　　漢子把染上鮮血的刀鋒在袖子上擦拭干凈，低頭看了看，倒地的兩個不良人一傷一死，陳志看上去被捅得血肉模糊，實際上他并未傷及要害，只是血液汨汨流出。倒是許光義一刀便被斬斷了喉嚨，死得不能再死。
　　漢子把刀插回鞘中，抬步走向麻袋，袋子中的女童停止了掙扎，可能是被這兇惡的男人給嚇壞了。。
　　他把麻袋用繩子封住背到了肩上，突然看到了雙手攬著李嗣業(yè)脖子坐在肩上的李枚兒，眼睛閃爍出新奇的光芒，仿佛是淘到了什么寶貝。
　　漢子笑道：“兄弟，我看你也是個鄉(xiāng)下苦力人，長安物貴，沒有錢你根本活不下去，你身后背著的小妮，賣給我，我給你五百個錢，今年的口糧就有著落了?！?br/>　　李嗣業(yè)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漢子隨即笑著說道：“也罷，我也不強求?！?br/>　　他雖是這樣說，卻把右手摸到了刀柄的位置，李嗣業(yè)驟然身上汗毛豎起，連忙把李枚兒從背上放下來問：“多少錢？”
　　漢子去摸刀鞘的右手收回，很自然地雙手抱胸說：“我不是說了嗎，五百個錢?！?br/>　　李嗣業(yè)很執(zhí)著地討價還價：“七百錢，不能少。”
　　漢子笑容中透出輕蔑的狡獪，把手伸入衣襟中摸索。這對李嗣業(yè)來說，就是絕妙的機會，他驟然間撲身而上，直拳猛掏敵手面部，緊跟著屈膝撞擊在對方的胸膛上。漢子猝不及防，手中的銅錢灑了一地，直直地向后摔倒在地。
　　李嗣業(yè)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跪在漢子的胸口上連續(xù)掏了他五六拳，直打得此人滿臉鮮血。估計這就算是一只大蟲，怕也沒有翻身的余地了。
　　李嗣業(yè)依舊不放心，把這家伙的刀從腰上解下來，一把扔到了遠處。
　　漢子的口鼻中污滿了血漿，卻劇烈地喘息著，面孔中露出猙獰無奈的笑。妹妹李枚兒站在原地呆滯地看著哥哥搏斗，既沒有鼓掌，也沒有害怕。
　　張小敬帶著幾名不良人疾沖了過來，把李嗣業(yè)團團包圍，眾人手中的大棒指著他，好似他只要有輕舉妄動，就要高舉雙手劈下去。
　　張小敬蹲下來，探了探許光義的鼻息，看起來已經(jīng)斷氣，他又走到陳志身邊將他翻開，胸口處有一個血洞，正汨汨地往外流淌血液。
　　他轉(zhuǎn)身對不良人們招了招手說：“快把陳志抬到縣衙里去，他還有氣，請大夫為他診治?！?br/>　　兩三個不良人依舊警惕地盯著李嗣業(yè)，雖然他高舉著沾滿血跡的拳頭騎在賊人身上，但這正說明此人和賊人同樣危險。
　　張小敬伸手把不良人推開，站在李嗣業(yè)面前抱拳說話：“在下長安萬年縣不良帥張小敬，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李嗣業(yè)豁然開朗，這是按照禮節(jié)來重新認識對方，他連忙從賊人的身上站起，身高要比張小敬高出半個頭，也學著對方的樣子還禮：“在下京兆高陵人李嗣業(yè)，拜見不良帥?！?br/>　　張小敬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眼，好奇地問道：“你練過拳腳手段？”
　　他隨即笑道：“我差點忘了，敢在都亭驛附近耍棍棒買藝的，必然身手了得?！?br/>　　李嗣業(yè)連忙回道：“敬郎謬贊了?！?br/>　　通化坊的都亭驛是官員回京述職，武將進京敘功的落腳點。自從女皇武曌開創(chuàng)武舉以來，天下高手多在軍中。這些武將們眼界自然高出天際，前身李嗣業(yè)在此處賣藝，除了對自己有信心之外，更有可能是想借此機會獲得賞識，順利進入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