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平歷,九月九。
葬天原,生人祭。
古人歷來謹(jǐn)守風(fēng)俗,每年九月九,都是葬天原最忙碌的日子。
“禮成,新人跪拜!”
青石堆砌的祭祀高臺上,灰衣大祭司頭戴紅紫冠,臉上面無表情,雙眼漠視著身前兩個穿著紅色婚衣的新人。
祭祀臺下方,紅白一片,交錯分明,右面喜慶,人人手拿婚帖,臉上喜氣洋洋。
左面氣氛稍凝,人們身穿白衣,面目沉重,人群中甚至還擺放著一尊紅木棺材,這不像是慶?;槎Y,反倒像為人送葬。
奇怪的是,似乎整個葬天原的居民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詭異古怪的氛圍。
新人互相攙扶,朝著前方灰蒙蒙的天空,跪拜下去。
這過程中,新郎動作顯得僵硬,臉上也并沒有多少婚禮應(yīng)該有的高興色彩,反而雙眼麻木,眼神空洞。
“一拜風(fēng)調(diào)雨順,加拜。”
“二拜七鳳和鳴,戾免?!?br/> “三拜齊人天壽,歸冥?!?br/> 灰蒙天空瞬間烏云密布。
新人跪拜完畢,各自起身,男子掀開新娘紅蓋頭,蓋頭下,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
男子怔怔的看著這張老臉,眼中明顯閃過一道刺眼掙扎。
新娘,是一個七十老嫗。
而新郎,卻像一個剛成年的少年。
祭臺下方,看著顯然不相稱的一對新人,所有人雙手合十,嘴中送出祝福。
天空烏云蓋頂,一陣強(qiáng)風(fēng)吹襲而過。
新郎紅衣被狂風(fēng)卷起,他退后兩步,與新娘遙遙相對。
“葬天之下,氣運斗轉(zhuǎn),新郎祭!”
大祭司在新郎身上灑下一把白灰,隨后將一對手鐲交給新郎。
新郎眼神空洞,接過手鐲,將一只戴在右手,另一只上前為新娘戴在她干枯的左手上。
“祭成,新郎入棺!”
數(shù)十名身強(qiáng)體壯的青年將棺材抬到人群前方。
新郎深深看一眼新娘蒼老的臉龐,然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下祭臺。
有兩人上前,為新郎卸下紅衣,換上黑袍。
棺材蓋已經(jīng)掀開。
新郎在推搡之下,爬進(jìn)棺材。
封棺,眾人抬棺。
“生人已葬,祭往生咒!”
大祭司走到新娘旁邊,伸手觸摸一下新娘的白發(fā),一道紫光在他手指下流轉(zhuǎn)。
只見新娘原本枯老白發(fā),如同得到新鮮養(yǎng)料的植物,開始茁茂生長出黑色發(fā)根。
棺材被人抬到后方原頂,放置在一個事先布置好的陣法中央。
抬棺眾人散去。
祭臺上,大祭司嘴中吐出一串古怪咒語,新娘神色端莊,她能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突然涌出的磅礴生命力,這種感覺,就像年邁的生命得到新鮮血液灌注,重新變得鮮活起來一般。
轟?。?br/> 天空烏云翻滾,云層中雷霆咆哮。
“小姐,此婚祭乃是祖輩流傳,吾推算過,那男子雖無靈脈,但命格強(qiáng),他的氣運足夠破你身上詛咒?!贝蠹浪驹谛履锱赃叺吐曢_口。
新娘神色淡然,她輕輕點頭,渾濁雙眸朝著原頂那道棺材掃去。
“此人叫何名?”她問道。
“乃是一流浪無名氏,偶然入我葬天原。”大祭司回道。
“既如此,便將之葬在祖荒之地,賜名周姬氏。”
新娘抬起干枯左手,撫摸著手腕上的鐲子,眼中露出一抹復(fù)雜神色。
“做我周姬的男人,即便只是一刻,你也該滿足了,你的生命我會繼承下去,安心去吧。”
新娘默然轉(zhuǎn)身,她的頭頂,白發(fā)脫落,頭皮之中黑發(fā)開始瘋狂生長。
下方,無論穿著白衣還是紅衣,所有葬天原的子民,全部對著祭臺上的新娘跪拜下去,臉上升起虔誠的表情。
“祭天庇佑,我等祝周姬大人,萬壽齊天!”
整齊浩蕩的聲音,在這葬天原蒼茫天空下響起,臺上大祭司單漆跪地,灼灼目光落在新娘背影上。
嗤嚓!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照亮灰暗天空,在無數(shù)虔誠的目光注視下,直直擊中紅木棺材。
棺材劇烈顫抖,然而材質(zhì)用料似乎并不普通,沒有被閃電一個見面就劈得四分五裂。
但棺材蓋已經(jīng)冒出一股熱氣,里面隱隱傳來一道充滿絕望痛苦的嘶喊和哀嚎。
這閃電只是第一道,隨后有第二道,第三道……
直到最后,棺材中已經(jīng)沒有聲音,紅色漆木褪色掉落,一片片碎屑在濃濃的燒焦味中,紛飛天際。
祭祀高臺上,新娘周姬身軀逐漸顫動,她伸手捂住臉龐,手掌之下,一張枯黃老臉褪去爛皮,干枯手臂竟然也緩慢膨脹起來。
她渾濁的眼眸中露出欣喜,放下雙手,一甩衣袖,腳步踏空而起,片刻間就消失在這婚祭現(xiàn)場。
大祭司起身,面目淡然,他剛才抬頭時,看見了新娘枯黃臉皮下,那一抹鮮麗的白皙!
老天送來這個無名氏,葬天原氣運不減,這是一個大好的機(jī)會!
大祭司脫下身上祭祀衣袍,看著下方無數(shù)葬天原的子民,他開口說道:“抬棺,葬祖荒?!?br/> 棺材已經(jīng)變成漆黑的燒焦模樣,紅木露出里面的材質(zhì),漆黑之下是紅糊糊一片,竟是葬天原最堅硬的梧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