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霍光到宮里,丙吉不便跟著去,便自回府中了。
剛到書房,便看到田尊在擦案抹幾,田尊恰好背對著門,沒有覺察到丙吉站在門口。這本都是下人的活計,可田尊偏偏堅持自己打掃書房,這幾日尤其賣力。丙吉回來時琢磨了一路,已經(jīng)大概想到田尊和今天大將軍怪異的談話有關(guān),也大概想到這極有可能涉及到病已。
“咳!”丙吉故意清了下嗓子。
田尊嚇得一激靈,忙轉(zhuǎn)過身來弓背笑道:“大人回來啦,我給您倒水去。”說著便抓起幾上一個半新不舊的青瓷長嘴壺。
不待田尊邁開一步,丙吉面沉如水道:“莫急,我有句話問你!
田尊這下驚的不輕,卻仍若無其事道:“大人您吩咐!
“你自我來長安便跟著我,我看你機靈又能干,也很看好你,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同你商議。我從來都是把你當家人看,你有事也不許瞞我。大將軍親自告訴我說你不可再用,是何緣故?”
“哐啷”一聲,田尊手中的青瓷壺掉在地上摔個粉碎。只見他不顧滿地的渣子,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頭磕在地上哭道:“大人,小的,小的對不起您,小的錯了。”
“是何事,起來說與我聽!北淅涞馈
田尊沒有動,趴在地上道:“廷尉找到小人,問我故太子后人是甚名字,現(xiàn)居何處,還說……”
“還說什么?”丙吉并不動怒。
田尊十分了解丙吉,即使動了大怒也風輕云淡,雖然十分害怕,但也不想瞞老主子,就直言道:“他還說,要是小人能指出大人您和眭弘有關(guān)系,就推薦我做廷尉監(jiān)。不過,大人,您對小人恩重如山,小人怎么可能這樣亂說!
丙吉正色道:“你還是太年輕,病已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忍心置他于危險的境地。你跟我這么久,鞍前馬后的,我都看在眼里,該考慮的我都會考慮,只不過現(xiàn)在時機還不成熟,你不聞‘以勢交者,勢傾則絕。以利交者,利窮則散’,唯有踏實做事,方可長遠發(fā)展。你現(xiàn)在不過而立之年,一心跟我效忠朝廷,何愁不能有個一官半職。你可知,這次要不是大將軍明察秋毫,你差點就釀成大禍,要是我倒了,你以為廷尉就會用你嗎!”
田尊磕頭不已:“君侯,求您再給小人一次機會,小人知錯了!”
丙吉嘆道:“年輕人一時糊涂,我都能容忍,可是這次不是我要逐你,是大將軍容不得你。我還有些積蓄,你悉數(shù)拿去,做些小營生,雖說不入流,倒有錢花有飯吃,不用再看人顏色,也不用再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不定比吃皇家這口飯還好過許多。走吧,走吧,好生照顧你那妻兒老小。”說罷,大袖一揮背過身去。
“君侯,君侯!”田尊泣不成聲,良久才道:“小人自知鑄下大錯,愧對君侯,君侯清貧寒苦,平日里又時常周濟他人,您的錢我是萬萬不會要的,只求君侯不要忘記小人,要是哪天想起小人來,小人還定當犬馬以報!君侯,保重!”說罷,三跪拜別,緩緩退去。這時,恰有寒鴉陣陣,好不凄涼。
史家最近不太平。雖然在杜縣生活了數(shù)年,但杜縣城畢竟是小地方,宗族勢力強大,各家各戶盤根錯節(jié)。以前,史良娣在宮中的時候,上至諸侯、三公,下至太守明庭,甚至行商坐賈,爭相結(jié)交,過節(jié)之時各色果品、米糧、鮮肉食之不盡。史真君也愛散盡家財周濟鄉(xiāng)里,時常門庭若市、好不熱鬧。而如今,失了根基的史家門庭還在,只不過早就窮困潦倒,最難過的事冷落異常,得過周濟的也不上門了,沒得過周濟的更是落井下石,一年到頭也沒個人到家里來看看。
沒人舉薦,走仕途經(jīng)濟之路好像行不通了,一家人總不能等著餓死,就由史高牽著幾個小兄弟行起商賈、務(wù)農(nóng)之事。自從上次賣糧賺了些錢,家里漸漸有了余糧余錢,成了溫飽農(nóng)戶,病已也常常跟在后面拉犁推磨、擔水劈柴,史真君疼他,不叫他干活,他卻不忍心看著幾個舅舅辛苦,總是跟在舅舅后面出力,真真成了一個小農(nóng)夫。
就連梁上君子也知道史家落難,指不定藏了多少財寶,常趁暮夜之時翻過院墻,卻發(fā)現(xiàn)家無余財,還引的病已的愛犬狂吠,因此難免失望,只能拿著不值錢的東西。史高報了官,縣令只說追查拿人,卻不見有任何人被拿。史高又是個硬性子,不肯俯身縣令,哪能辦成事?史高也不在意,心想這輩子不如就好好耕種、買賣,積累錢財當個土財主,有吃有喝,把幾個弟弟帶大,不低頭不求人也挺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