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今日去了十里桃林找折顏,美其名曰去敘敘舊,他怕是又饞桃花釀了。自從他搭著墨淵這層關系與折顏攀了個交情,便經(jīng)常去混酒喝。折顏每次見了我爹爹都甚為頭大,覺得我爹爹的酒品配不上他的酒。
慶姜最近忙的很,三界生的亂子都是越來越大,任何一個擔點官職的神魔便也不得不做出個勤勉的樣子來。慶姜對于這些事向來不爭不搶,更不會強出頭,若不把事情推給他,他是萬萬不會去兜攬那些個瑣事,只是塞到他手里的事他會做的比任何一個老資格的魔族都做得完美。因著他有一雙勤勉的爹娘,又與畫未有這樣的關系,他面前的公文俗事便總也處理不完。
我上學前趴在窗子上瞧了瞧小織籠房里,果然不在,她這幾日有些浮躁,下棋都輸給了我?guī)妆P,昨兒個晚上說今日去她姨姥姥家串門去了。
我把她家祖宗梳理了一個遍,也沒想出她什么時候多了個姨姥姥,況且這“串門”二字出自她的口,便像我說出“不懼離絡”那么滑稽。畢竟她平日里是九頭牛都拉不出門的。
才剛想過這里,我便見到了站在我面前的離絡,立時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擰上幾圈。
我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好,對著這清風朗月的翩翩佳公子點點頭,想了半天沒想出措辭,最后吱吱嗚嗚起了個最差的開頭:“真巧。嘿嘿……”其實并不巧,他自然是專程來找小織籠的。
他并不看我,直直的盯著小織籠緊閉的房門:“她住這里?”
“是……”,我囁嚅道。
他走近了幾步伸手摸了摸那窗棱,手指捻著指腹上的灰塵,冷聲道:“你那魔尊爹爹就讓她睡這種地方么?”
聽他這樣說我便有些不樂意:“如果魔尊府也跟你家那大紫明宮般氣派,你也不用方才從太上老君的府上拆來的門里走進來?!彼聬盒奈揖推獝盒乃Ul不知道,他一貫對自己的出身諱莫如深。
他轉身看著我,淡淡的說:“給你提個醒,我要抓你爹爹的把柄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br/> 我點點頭:“是簡單。若非你一貫的秉公執(zhí)法,也不會讓小織籠發(fā)下百世輪回不與你相見的毒誓?!?br/> 離絡像寒冰般冷徹的眸子似乎聽得見碎裂的聲音,讓我產(chǎn)生將死的錯覺。
其實我一直不曾向別人提過,離絡便是我的第二朵桃花,陰差陽錯結錯了果兒。我不提不是因為我還記掛著他,只是因為事情的經(jīng)過我自己也沒理清楚。
待我初長成個明艷四方的姑娘的時候,慶姜已經(jīng)與畫未訂了親,我爹爹便很是怕我成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時他最大的愛好便是蹲在路邊看那些過往的年輕男子。以至于爹爹背負了個比現(xiàn)在的烏龍更糟糕的“花心斷袖”名聲。
日日蹲夜夜蹲,那時年少的離絡便讓我爹爹盯上了。
我想對于離絡來說,那應該是他光彩奪目的人生里的一場噩夢。
他那時候四五萬歲,束著烏發(fā),垂著夜明珠,腳踏云緞靴,第一次離開生他養(yǎng)他的大紫明宮,出任司律一職。
我爹爹便腆著老臉湊過去問他的生辰八字,他很是鎮(zhèn)定的掃了掃我爹爹的穿著打扮,便行了個恰到好處的禮,喊我爹爹魔尊大人。離絡雖不喜人情,但他對很多事看得都很透徹,盡管我爹爹把自己的日子過得不像個魔尊,可他還是一眼看出來了。爹爹對此頗為受用。
那是我爹爹第一次見到他,回來時便是一臉的春心蕩漾,嘆道:“閨女,爹爹替你覓好了佳夫婿,他叫離絡?!币桓彪m死無憾的表情。
我那時不知道尋夫婿是個怎樣的概念,只覺得爹爹既然說尋得了便就是尋得了。于是每次在外面受了氣,便說,我的夫婿是離絡。我也并不知道司律是不是厲害的官職,只是見那時的瑤光總是一副揣著冰糖葫蘆的得意神情向我們發(fā)威:“我夫婿是慶姜。”我便覺得離絡也是個可以讓我揚眉吐氣的名字。
待隔了三千年,離絡再次回到天庭,他已背了個少綰夫婿的名聲。
如若他爹娘像慶姜爹娘一般強硬,自然不會容許這樣損害聲譽的流言肆虐,可是他是個無父無母的,在自己親哥哥的刻薄下長大,一向對流言反應遲鈍。
那日,我正站在桃花樹下和一群魔女玩笑,卻看到有個神情疏離面貌俊朗的貴公子便走過來。一個小魔女捅了捅我,捂著嘴笑道:“快看快看,你夫婿來了?!蔽也淮_信的瞪大眼睛:“他是誰?”那些個小魔女哄笑起來:“還到處說離絡是你夫婿,竟然是不認識的,我就說過是吹牛的吧?!?br/> 其實在這之前,離絡已經(jīng)很是有禮的回絕過我爹爹的熱心腸,說自己先立業(yè)后成家。可是我爹爹為了護全我的自尊心便把這段隱了去。
我兩眼放光的看著那離絡走過來,一個雀躍便去拉了他的手。那時我接觸過的男的只有爹爹和蟄出,我并不曉得男子的手不能亂牽。
他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便很是沉穩(wěn)的拂開了我的手,像抖掉袍子上的一?;覊m。
我看著自己的手從他的手上落下來,便覺得有些難堪,吞吞吐吐道:“我是少……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