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暗紅色的燈光籠罩著寂靜狹窄的走廊。
無數(shù)條縱橫交錯的走廊已經(jīng)完全扭曲成了和記憶中完全不同的模樣,形成一個極其適合偷襲和巷戰(zhàn)的錯綜地圖。
遠處隱約傳來主播之間激烈交鋒的聲音。
雜亂的腳步聲,道具使用時發(fā)出的怪異聲響,天賦被激活時的鏗然余音,時不時被摻進戰(zhàn)局內的鬼怪嬉笑。
各種各樣的聲音被混雜在一起,在陰暗狹小的空間內回蕩著,令人忍不住感到頭皮發(fā)麻。
蘇成聽到自己的心臟砰砰亂跳,渾身的血液都在耳邊奮力地沖撞,發(fā)出嗡嗡的雜音。
溫簡言說的沒錯。
隨著副本難度的增加,能夠明顯看出來,這個夢魘直播間在明里暗里推動著主播之間的“競爭”。
或者說——“廝殺”。
無論是【指引之手】這個道具的存在,還是副本機制,都在催化著這種混戰(zhàn)的發(fā)生。
而他們手中同樣也有鎖魂壇,即使不主動參與進這場混戰(zhàn)之中,在指引之手這種道具存在的前提下,也遲早會變成其他主播小隊的獵物。
主動出擊是最好的方法。
和溫簡言分開前的那一幕時不時在眼前閃現(xiàn)。
暗紅色的燈光下,青年瞇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眸,專注地凝望過來,唇邊帶著一絲似翹非翹的笑弧,清澈而瑰麗的微光在他的眼底跳躍著,眼眸深處閃爍著蘇成忍住感到戰(zhàn)栗的熟悉光澤,帶著一種近乎孩子氣的危險感:
“讓我們把水攪的更混一點,他們就想不起來追殺我們了?!?br/>
很明顯,他做到了。
用溫簡言的話來說,蘇成是一個“不會撒謊和演戲的詐騙新手”,雖然好好調/教一下還是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的,但是現(xiàn)在最好還是從簡單的任務開始。
雖然蘇成對這個分工沒有什么意見,但卻總感覺有哪里怪怪的……
怎么說的像他未來還會從新手變成老手似的?
在看著溫簡言諄諄教導蘇成話術的時候,蘇成的直播間里一片痛心疾首:
“完了,主播真的被帶壞了!”
“嗚嗚嗚嗚嗚,我們第一個副本的天真單純小可愛呢,就這樣被這狗騙子帶上了歪門邪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是由于這個聽上去奇奇怪怪的理由,所以溫簡言給蘇成的任務并不算太復雜。
蘇成的身上帶著紙銅錢和真正的鎖魂壇,也就是被裝到餅干盒子里的那個,這樣的話,這兩個道具的存在就能給彼此打掩護。
畢竟,【指引之手】雖然能夠指出隱藏物品的所在位置,但卻無法告知使用者該隱藏物品具體是什么,也不會告知它的具體品級。
更重要的是,它還有一個給人很大發(fā)揮空間的機制。
低級的指引之手,只能在主播接近普通級隱藏物品時,給他指出物品位置。
而中級的指引之手則是能夠被主播主動激活,為他指出困難,及困難級以下的隱藏物品的位置,至于最后究竟會將主播引向哪個品級物品,則是以就近原則為基準——也就是哪個近,就指哪個。
所以,主播們使用的指引之手一定會是中級。
溫簡言之前就已經(jīng)將“紙銅錢”是困難級隱藏物品的這個概念植入到陳默和王涵宇的腦海中了,所以,在蘇成現(xiàn)身之后,他們就會下意識地以為指引之手指著的是他身上的紙銅錢,而不會想到他身上帶著的其實就是鎖魂壇。
“如果同一支隊伍的兩個主播分別購買了不同品級的指引之手怎么辦?”蘇成有些忐忑不安地問道:“那不就露餡了?”
如果兩個指引之手都指向同一個方向,那么,這個隱藏物品就必定是普通級,如果分開指,那么就一個是普通,一個是困難。
溫簡言搖搖頭:“他們舍不得的?!?br/>
“指引之手在單個副本內是限制購買的,每個主播只能購買一次,如果購買了中級,就無法購買低級,指引之手又是就近原則,倘若面前的隱藏物品真的是普通,指引之手的激活原則又是就近原則,那么,這支小隊不僅浪費了一次道具,而且還將兌換中級指引之手的機會浪費在了兌換低級指引之手上。”
蘇成恍然:“我明白了?”
“那你呢?”蘇成問。
“我?”
溫簡言瞇了瞇雙眼,短促地笑了一聲。
他輕巧地掂了掂手中黑漆漆的,裝滿餅干屑的黑陶壇子,手腕上的暗紅色珠串在偏長的衣袖下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他輕飄飄地,近乎雀躍地說道:
“當然是拱火啦?!?br/>
由于副本內只有五個道具,鎖魂壇本身就已經(jīng)占了三個名額,所以那三個鎖魂壇的品級應該也各不相同,但具體普通的有幾個,困難的有幾個,會不會有一個是傳說級的……這種事沒人說得準。
想要完成高難支線任務,就必須要將三個鎖魂壇全部集齊,在多支隊伍參與搶奪戰(zhàn)的情況下,這個難度實在太大。
也就是說,即使他們搶到了普通級的壇子,在沒有集齊另外兩個的情況下,高難支線任務也是無法完成的。
而他們搶到的鎖魂壇是困難品質以上的,情況就不同了,它就能夠被帶出副本,成為道具,所以,即使沒有集齊三個壇子,都不會空手而歸。
溫簡言手中有婆婆給他的困難級隱藏道具,所以,只要巧妙借助視覺的盲區(qū)和死角,就能將他手中的空壇子偽裝成困難級的鎖魂壇。
到時候,這個籌碼的價值就會翻數(shù)倍不止。
蘇成:“……”
他深吸一口氣,飽含疑惑地緩緩說道:“你……你就不擔心自己會得罪更多公會的嗎?”
溫簡言沒心沒肺地聳聳肩:“你忘了嗎?在你那邊的人眼里,我現(xiàn)在可是暗火的人。”
蘇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可你就不怕暗火……”
“別擔心。”溫簡言笑瞇瞇地說道:“反正暗火和我有仇,再多一點也沒什么關系,債多不壓身嘛。”
蘇成:“……”
雖然知道你說的都是歪理,但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沒辦法反駁。
*
在決定行動之前,溫簡言購買了數(shù)個隱匿長袍,再結合指引之手,稍微摸了一下地圖內其他幾支隊伍的底細。
至少三隊。
其中一隊里有他們的前隊友,王涵宇和陳默。
他們手中有沒有鎖魂壇和溫簡言的計劃沒有關系,只要蘇成將所謂的“事實”告訴他們,就足夠將他們這一隊的仇恨吸引過來了。
而另外兩隊就需要仔細斟酌了。
溫簡言利用指引之手,選擇了手中一個鎖魂壇都沒有的隊伍進行接觸。
只有這樣,他才能制造出足夠的信息差,讓對方相信自己接下來提供的情報。
“你是說?!?br/>
隊長皺起眉頭,臉上顯露出凝重的神色:“那只隊伍居然已經(jīng)集齊了兩個鎖魂壇了?”
“沒錯?!?br/>
青年微微垂下眼。
他的嗓音雖然仍舊平靜無比,但咬字間卻透出一點冷硬的隱忍色彩:“我是和我的公會一起進來的,但是你瞧,我的小隊現(xiàn)在只剩下我自己了。”
溫簡言抬起眼,暗紅色的燈光在他的眼底跳躍:“我清楚,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形單影只,以我現(xiàn)在的實力,基本上已經(jīng)沒有贏得這場競爭的可能性了,所以,與其再摻和下去,不如盡早離開這里,保命要緊?!?br/>
他微笑了一下,但掌心中的黑陶罐子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妖異的光澤: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我還是清楚的,所以,我手里的這個鎖魂壇,我可以給你們……如果你們愿意拿文婆的那面鏡子做交換?!?br/>
走廊深處一片死寂。
主播們相對而立,無聲無息地打量著彼此,氛圍仿佛凝結一般,在看似平靜的表象之下,卻充滿了權衡和審視,一股無形的危機在空氣中醞釀。
“當然,你們也能選擇殺掉我,搶走鎖魂壇?!?br/>
溫簡言的尾音微微拖長,唇邊帶笑,眼眸深處平靜無波,猶如深潭:“不過,我也并不是什么準備都不做就敢來到這里的……所以,你們確定要在這種時候我糾纏,讓其他兩個虎視眈眈的隊伍趁機漁翁得利嗎?”
幾個隊員隱晦地彼此對視了一眼。
這個選項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過。
不過,如果事實真的是剛剛對方所訴說的那樣,在小隊全滅的情況下仍然逃離生還,那就說明這個主播的天賦要么與此有關,要么十分難纏。
而他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很有可能也有些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底牌。
無論是哪個選項,都很有可能導致無法預知的情況出現(xiàn),對方不僅有可能再次帶著鎖魂壇成功逃離,甚至可能在這個過程中,讓其他兩個小隊驚覺他們的位置,從而被兩面夾擊。
他們三方現(xiàn)在彼此制衡,無論哪一方輕舉妄動,都有可能成為被圍攻的對象。
再加上……
文婆的鏡子他們隊伍里其實有不止一面。
畢竟,他們現(xiàn)在的隊伍是由兩只小隊組成的,每一個小隊都分別去和文婆見面,并且從對方的手中得到了鏡子。
“當然,如果你們不需要的話,我想應該還有另外一只隊伍愿意和我做交易的?!?br/>
青年抬起眼: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并不想和你們發(fā)生沖突,而且……關于那只和我們起沖突的隊伍,我可以給出你們想要的任何信息。”
他冷笑一聲:“雖然我最想要的就是離開,但能在走之前坑他們一把,也足夠了。”
*
“嗡嗡?!?br/>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三下,然后就停了下來。
蘇成知道,這是溫簡言給他的信號。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然后七上八下的走上前去,拽了拽王涵宇的袖子:“哥,我能不能跟你說個事情?”
王涵宇扭過頭,就正好看到了對方掌心中閃過的黃色紙銅錢。
他先是一怔,然后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貪婪之色。
“什么事,你說?”
王涵宇和顏悅色地問。
1304內。
溫簡言斜斜倚著墻壁,悄無聲息,一動不動地等待著,像是一抹浸沒于黑暗的剪影,和周遭的陰影幾乎融為一體。
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近。
蘇成蒼白的面孔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喘息有些紊亂,眼底的神色驚魂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