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終究是漫長的一夜,大巫空應囚緩緩地走到了神殿前,每一步竟是那樣的沉重,想起了這幾十年來,自己曾反復走過這里的每一梯石階,每一次懷著悲沉心緒的祭禮,以及每一次回想起老族長的囑托。
到底是自己囚禁了青烏,還是青烏囚禁了自己,對于空應囚而言,從前想起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即便是在神臺前無數(shù)次的懺悔,亦無法得出一個淺顯的解釋。
唯獨這一次,他從這里向著山下望去。夜空漫天繁星之下,騰渀氏的部族正在欣欣向榮,夜色中安眠的若水城亦傳來了勃勃生機,而那在烈火中消失地柏皇氏部族,已然隨著時間被人遺忘成為了大地的灰燼。
這一切的一切皆是從他開始的,現(xiàn)在,在神明的面前,這一切的罪孽終將完結??諔舻男闹胁辉倜悦?,曾經(jīng)困擾著他無數(shù)次的問題,現(xiàn)今一刻也終于有了最終的答案。
空應囚深吸了一口氣,默念巫咒解開了神殿外圍的巫陣,帶著空如風與空幽曇走進了神殿。
神殿內(nèi),異常的安靜,一路之上的火臺也并未燃起,四下望去皆是漆黑一片,僅是空應囚手持著火把走在最前,那一點火光也成了漆黑之中唯一的一點安心。
空如風與空幽曇因是初次進入神殿,自是小心翼翼,跟在空應囚的身后。
在凝滯地空氣中,空應囚可以感受到青烏幼鳥的力量,那微弱的力量在祭禮之后已經(jīng)更加的虛弱,空應囚不再耽擱快步走上祭臺,在他的眼中看來,水球陣中的那一點點紅光已經(jīng)不似祭禮前的那般明亮,舉起雙手,空應囚施展巫法解開了控制青烏幼鳥的巫法大陣。
四十年前,創(chuàng)制這個巫法的人也同樣是他。
青烏幼鳥脫離了巫陣的困制,頹然地趴在祭臺上,空應囚想走上前去,那青烏幼鳥卻是極恐懼地看著四周,低啞地嘶鳴著,拼盡全力地扇了扇翅膀,卻仍是無力飛起,最終蜷縮抖動著身體,驚恐地看著空應囚。
空應囚心中一陣縮瑟,走到青烏幼鳥的面前,跪下虔誠地說道:“青烏之神,從前諸般過錯皆老朽一人之罪孽,今日老朽并非再要傷害你。老朽會讓你平安回到扶桑之島與另一只神鳥團聚?!闭f罷,他伸出雙手,輕輕地將青烏幼鳥抱在懷中,用一張白布遮蓋住青烏幼鳥。
青烏幼鳥亦不再掙扎。
空應囚轉身走下祭臺。空如風與空幽曇望著眼前的一幕,也不禁對青烏幼鳥生出了懺悔愧疚之心,但心中依舊懷有感恩,畢竟他們的母親也是因服下了青烏神血所制的巫藥而誕下了他們,他們得以健康的長大也是因青烏的恩賜。
空應囚將青烏幼鳥遞到了空幽曇的懷中,空幽曇雙臂輕輕顫抖著,作為一位巫者,她自是可以感應出懷中青烏幼鳥的虛弱。
三人退出了神殿,空應囚再次以巫法將神殿封印,快步地走下山去。空如風和空幽曇二人與空應囚一番道別之后,趁著夜色悄悄地離開了若水城,前往若水河口而去。
次日一早,連山便早早地醒來了,想著今日終于要離開這沉悶的廟宇,步伐亦輕快了不少,三兩步便走到門口將門推開,一邊對相柳說道:“快起來走吧,我可不想再見那個老頭了?!?br/> 只是推開門的一瞬間,大巫空應囚正站在門外。
連山輕咳一聲,緩解了一下眼前的尷尬,暗忖著,這老頭,大清早地便站在門口,誰知道他是在這里站了多久,剛才那句話多半也被他聽去了吧。
空應囚一臉的和藹之色,仿佛也不在意連山剛才的話,就是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徑直走到相柳的跟前對他客氣地說道:“二位即將離開,老朽便也不再多留。老朽知道二位即將出海而去,特意在若水河口備好了遠航船只,希望能為二位的旅程略盡綿力,還望二位不要拒絕老朽的心意?!?br/> 空應囚也不再提起青烏幼鳥之事,這倒是叫相柳有些意外。連山也未做多想,只以為是短短一夜,空應囚無法將青烏幼鳥從騰渀氏的神殿之中帶出來罷了。
相柳本想著拒絕空應囚,但轉念一想,出海確實需要船只,他與連山也正好需要。眼下最為重要的事就是盡快找到扶桑之島,而非為了一只遠航之船而多做糾葛,免得連山一時變念又生出其他古怪的想法,那才是更大的麻煩。
于是,相柳也正色說道:“多謝大巫一番心意,我二人也不好多客套。只是在下還有一事要拜托大巫?!?br/> 空應囚立刻答道:“老朽一定...”還沒等相柳說完,空應囚便搶先答應了下來。
“大巫,我二人只是路過旅人,今后若有人打探我二人之事,請大巫萬不要提起?!毕嗔@句話說的極為鄭重。
空應囚堅定地點頭再次承諾道:“請二位一定放心,老朽身為一位巫者,答應過的事必將遵守。這是對神明的誓言?!?br/> 連山搖搖頭,小聲地嘀咕道:“神明耳背...”說完也不再看空應囚,率先轉身走出了房間,“再見了,老頭??禳c吧,相柳?!边B山在門外嚷道。
相柳向大巫空應囚拱手抱拳辭別:“那我二人就告辭了,大巫不必相送?!?br/> “兩位一路珍重?!笨諔粑⑿Φ?。
相柳隨即大步走了出去,很快地消失了身影??諔魠s是久久地留在了這個房間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