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文占完便宜,表情絲毫也不心虛,江容抬頭看她,她也坦然地對視,還說,“我小時候,媽媽就這樣給我蓋章,一家人都是這樣的?!?br/>
放屁,她連自己的媽媽長什么爺爺奶奶樣子都沒有見過。
她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個到處被親戚輪著攆的流浪兒,誰家能待上幾天有飽飯吃不挨揍,就已經(jīng)是菩薩保佑了。
但她和別人不一樣,她對于媽媽爸爸,就算曾經(jīng)期待過,埋怨過,卻那也從來不是她心上的什么傷。
所以她能隨口就胡扯,騙騙江容這樣的小可愛。
“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顧小文見江容神情太好玩了,直愣愣的,忍不住又問,“沒有人親過你嗎?”
江容過了好一會,才垂下眼,慢慢地?fù)u頭。
他不是愛的結(jié)晶,而是陰謀的產(chǎn)物,他沒有被母親和家人期待出生,沒有人愛他,所以沒有人會很親近他,更沒有人親過他。
江容現(xiàn)在覺得自己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攪合著,很癢,很暈,像一根羽毛不斷地刮著他被顧小文的唇親吻的地方,讓他眉心都跟著癢起來。
他不說話了,也不知道這是什么感覺。
他第一反應(yīng)是害怕。
沒有過的感覺和沒有嘗試過的事情,都會讓他害怕,因為那就代表著做不好,做不好就會受罰。
這是在孤兒院的時候那個院長定下的規(guī)矩,即便是到現(xiàn)在過去了這么多年,江容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那種境遇,他也還是害怕。
因此哪怕他一丁點也談不上討厭顧小文突然親他,但他去了娛樂室,早飯都沒有吃,把自己反鎖在里面,直到顧小文去上班,都沒有再跟她說一句話。
好在顧小文能分辨出他的情緒,知道他不是崩潰,甚至不是厭惡,那還能是什么?
無措罷了。
沒有人跟他親近過,擁抱,親吻,這些孩子天生就該在至親那里得到的東西,在江容這里是讓他慌亂和無措的。
顧小文不憐憫他,只覺得可愛。
一上午的忙碌,顧城沒有再刻意為難她,但是她負(fù)責(zé)的項目是個很難啃下來的項目,或者說,以現(xiàn)在顧氏企業(yè)的狀態(tài),人家根本不會考慮他們。
顧小文把資料反反復(fù)復(fù)地看過之后,沒有嘗試去想辦法證明什么她能力,而是直接開了顧城辦公室的門,又關(guān)好,跟他說,“這個項目不要再繼續(xù)了?!?br/>
顧城頓了頓,從一堆文件里面抬起頭,捏了捏眉心,他現(xiàn)在也還是很努力地在為顧氏企業(yè)殫精竭力,哪怕他手上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還不如隨便一個股東手里的零頭多。
但顧氏企業(yè),是他的心血,他沒有辦法撒手不管。
“你要是不行,我會把項目轉(zhuǎn)到其他人的手上,”顧城看著她說,“我以為你至少會試試?!?br/>
“試什么?”顧小文說,“這個項目我要是硬上,我有數(shù)不清的辦法能拿下來?!?br/>
“那你就去拿啊,你難道只會躲在房間里和一個智障玩什么游戲?”
顧小文愣了一下,接著很快反應(yīng)過來顧城說的什么。
她沒有惱羞成怒,而是慢慢地笑起來。
“我不得不承認(rèn),精神上我跟你是父女,對伴兒的訴求,都帶著點那么……”顧小文聳了下肩,說,“但是你以為這種話能夠刺激到我?”
顧小文說,“不,顧總,先不說江容只是自閉,不像湯顏麗一樣腦子有問題?!?br/>
“他就算是個真的智障,我敢要,我就能要得起,”顧小文說,“但我敢要,他也不會成為你能要挾我的什么致命條件?!?br/>
“我不是你,在我這里,沒有什么比我自己更重,”顧小文嘖了一聲,看著顧城,“你要是想要用他打什么主意,我勸你還是趕緊放棄,別惹毛我?!?br/>
顧城面色微變,顧小文從他辦公桌上的煙盒里面抽了一根煙出來,點著了吸了一口,“你要是想用他威脅我,你得等我把人弄上手,然后過個三五十年,等我到了你這個歲數(shù),經(jīng)不起什么改變的時候,你再想辦法用他威脅我,可能有點用?!?br/>
顧小文說,“那顧總你得爭取多活些年頭,至少長命百歲?!?br/>
顧城面色難看,顧小文嗤笑,“你也覺得我跟你是一種人,那你也應(yīng)該知道,我對男人和你當(dāng)年對女人的態(tài)度一樣。”
顧小文沒有明說,但是很顯然,顧城當(dāng)年是沒有那么愛湯顏麗的,至少把她送到別人床上就為了要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時候,湯顏麗在他那里也就是個玩意罷了。
但是年頭多了,顧城老了,偏執(zhí)的情愛在歲月的滋養(yǎng)下長成了他自己撐不住的參天大樹,他就離不開看似依賴她,實則幫他撐著大樹的湯顏麗了。
所以他會一敗涂地。
但顧小文和他某種程度上相似,卻又不太一樣。
她確實想要江容,但如果江容會讓她無法走她要走的路,或者成為別人絆在她腳底的石頭,她不會眼見著要摔也不絆上去,她會繞路。
并且她也不會像顧城一樣作死,她沒有把自己小綿羊往別人嘴里送的愛好,她也不會要孩子,因為她沒有過母親,沒有體會過母愛,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母親。
一根煙抽兩口,顧城因為她嘲弄的視線額角青筋暴跳。
顧小文掐滅煙,刺激他,“不知道五院那邊房子收拾得怎么樣了,我已經(jīng)讓人找裝修了,要把屋子里改改,急著金屋藏嬌呢?!?br/>
顧城深吸一口氣,片刻后開口,聲音再不見剛才的趾高氣昂,“她有點不能接受,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顧小文撇嘴,顧城咬牙道,“期限內(nèi)!不是還沒到一個月!”
顧小文點頭,“好吧。”
她又說,“這個項目終止,我沒有跟你商量,我明天會給你一個完整的分析報告,讓你看清楚我不是不能干不會干,是不屑去干到最后,只弄到一點蠅頭小利。”
“顧總填坑也不是這么填的,”顧小文說,“病急亂投醫(yī)只會添新傷?!?br/>
顧小文說完之后出了辦公室,真的開始針對這個項目做分析報告。
顧城被顧小文最后這一句話一刀戳在七寸上,他何嘗不知道這個項目弄到最后雖然回報最快,但也只是仨瓜倆棗。
但顧氏企業(yè)現(xiàn)在面臨資金鏈斷層,他除了拿這樣的短期盈利往里填,撐到城北的政府批文下來,把他正在建的那片別墅區(qū)給劃出來,別無他法,他們已經(jīng)撤不起了。
顧小文真的根據(jù)資料做起了分析報告,但是在做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了這個項目關(guān)注的人不在少數(shù),但很明顯顧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拿到了內(nèi)部資料,競爭還沒正式開始。
或許能拿這個項目換點其他的。
顧小文早就吃透了顧氏企業(yè)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想要力挽狂瀾一朝一夕很難,但是她前段時間,在白康城的手機(jī)上掃到過一眼算是機(jī)密,白康城當(dāng)時沒有防備她。
顧小文后續(xù)也打聽了那個項目,要是能夠讓顧氏企業(yè)搭上那個順風(fēng)車,起死回生不是夢。
只是現(xiàn)在她要處理得不光是一個顧城,也不能上來就大改革,顧城也不是只手遮天,那么多股東要一個個去啃下來,哪個也不是軟骨頭。
她得先從邊緣一些看似不經(jīng)意的小事上先入手,還得動用一些其他不上臺面兒的辦法。
顧小文上輩子是做建筑公司的,這個世界和她的世界大同小異,她只有做起本行才得心應(yīng)手,在顧小文看來,沒有比那個更賺錢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