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了一盆蘭花,這時節(jié)正開的爛漫,花香四溢,陸韶摘了朵蘭花放鼻尖輕嗅,“茶葉是你們戶部的事,怎么找到咱家頭上?”
安雪麟面露糾結(jié),“下官實在是走投無路,才來求廠督幫忙。”
他才上任郎中,原以為能在戶部大展才能,可真進去了才發(fā)現(xiàn),里頭多的是懶人,他們成天插科打諢,不干實事,他身為郎中,卻沒法調(diào)動下屬,讓他們辦一件事,這個推給那個,來回推,推到后面就不了了之。
陸韶挑起眼笑,“咱家跟安大人是同鄉(xiāng),自然該幫一把,只還得看事兒,咱家屬內(nèi)廷,有些事不好插手。”
安雪麟匆忙起身,高舉手朝他彎腰下拜,“廠督謙虛,下官只信廠督是忠君之臣!”
他行的是大禮,說話雖然恭維但也真誠,確實是來求他的。
陸韶便也收斂了調(diào)笑,肅聲道,“安大人請講。”
“下官近日翻看近兩年來上供茶葉的賬簿,發(fā)覺茶葉數(shù)量持續(xù)減少,便去調(diào)了各地茶客司上供記錄,竟然對不上,”安雪麟道。
陸韶交握著手,思索道,“咱家記得,戶部有專門的巡茶御史在各地監(jiān)管茶客司,安大人若想調(diào)查,找他們應(yīng)該更方便?!?br/>
安雪麟表情凝重,“下官遞信給了兩個巡茶御史,他們都給了下官囫圇話,只說是近年收成不好?!?br/>
總歸是不想幫他查,所以隨意搪塞。
陸韶揉著太陽穴,皺眉道,“確實棘手。”
朝廷向來在鹽鐵茶上管的嚴,茶葉自來是稀罕物,只有大魏能種的出來,早些年邊塞亂的很,那些女真族人并著其他蠻夷時常過來搶奪財物,搶的最多的就是茶葉,他們種不出茶,卻又好茶,除了搶別無他法。
后來皇帝親政,和這些外族打了多次仗,縱使將他們打退千里,只要稍一松懈,這些外族仍然會來偷襲,這幾次三番的,皇帝也沒了脾氣,思前想去,就索性和外族簽訂了茶馬協(xié)議。
大魏內(nèi)屬中原,馬種偏溫和矮小,塞外遼闊,那些外族養(yǎng)出來的馬也高大好戰(zhàn),兩軍對壘時,大魏常常被戰(zhàn)馬拖后腿,縱使將士勇猛,和他們打的也累。
這茶馬協(xié)議一出,大魏和大多數(shù)渴茶的外族達成和解,大魏拿茶葉跟外族換河曲馬,雙方都高興。
大魏的戰(zhàn)力也因著這些河曲馬大大提升,但河曲馬終究少,只有皇帝最倚重的騰驤四衛(wèi)營才有資格當坐騎。
皇帝原是想,只要有了馬種,御馬監(jiān)自然會培養(yǎng)出自己的戰(zhàn)馬,可是他想的太好,這些河曲馬竟配不了種,即使僥幸成功,生出來的小馬種也活不到成年,到最后就只能仰賴著外族的馬種。
但皇帝也不想被牽制,是以他干脆下令由朝廷管控茶葉,茶葉和鹽鐵一樣,民間都不能私售,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便是嚴刑。
可即使這樣,也攔不住那些商販私下兜售茶葉。
現(xiàn)今安雪麟發(fā)現(xiàn)的這個問題確實有些麻煩,但也不是不能查,他派番子下地方去,悄悄打探,便能知曉這里面有沒有鬼。
安雪麟沉聲道,“下官心知麻煩,可賬簿有假,明顯是有人想將朝廷的茶葉克扣下來,私下販賣,茶葉本就是貴重物,不說咱們平素離不得茶水,便是和那些蠻夷交易,也是茶葉最得利,下官無能,無法憑自己將這其中惡人揪出,下官不貪這份功勞,只求廠督能出手?!?br/>
陸韶審度著他,這位狀元才入朝有兩個月,板凳都沒做熱,就想著懲奸除惡,誠然少年血性,難能可貴,但到底沖動了些,就怕他因這事得罪了人,那群老東西慣來會害人,誰想揭他們的底,他們必定會提前殺人。
韓秀就是前車之鑒。
陸韶這人心機深沉,在宮里見多了爾虞我詐,陡然看到安雪麟這般赤忱,即使對他有提防心思,也不免佩服他。
陸韶舒展長眉,溫聲笑道,“安大人有抱負,咱家看的出來,你不怕嗎?”
安雪麟揚聲道,“下官寒窗苦讀,畢生夢想便是能入朝有一番大作為,這是下官的虛榮心,假如有一天危及到下官性命,下官也會坦然面對。”
陸韶點點頭,拍他肩膀道,“咱家瞧得出來你效忠陛下,你回去等著,咱家會派人去查。”
安雪麟忙沖他一拜,隨即退出屋。
陸韶甩著袖子往臉上扇風(fēng),瞅門邊還坐著的陸富貴道,“干爹還不睡嗎?”
陸富貴將煙袋往門檻上敲了敲,側(cè)頭望著他,擔(dān)憂道,“他自己不成事,便要叫你去當靶子,你看著機靈,被他三兩句話就哄的暈頭轉(zhuǎn)向,就算你查到了有人私賣茶葉,這功勞算誰的?”
陸韶拽他起身,笑笑道,“干爹才是看不透的,陛下明顯想要培養(yǎng)他,我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那幫子老臣恨透了我,正好他來給我擋擋恨?!?br/>
陸富貴的煙袋敲到他頭上,“得了吧,趕緊走,站這兒礙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