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軼便將懷中的小人攏得更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一字一句短促逼兀宛若是在審問犯人,“你叫什么,幾歲了,還有家人嗎?”
阮淵低垂了眼睫:“我叫阮淵,五歲,沒有家人了?!?br/> 那個生下了他的蛇蝎女人,除了給保姆日常打錢外,從來就沒好好陪過他一天。
所以,有了跟沒有又有何區(qū)別。
更別說將來,還親手推他進(jìn)了地獄。
時軼脫下身上的外套給他披上,扶他站好。
“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姐妹,所以一直都很想有一個,”她彎腰握著他的肩頭,“所以你愿意和我回去,做我弟弟嗎?”
阮淵的小身板被這外套徹底裹住,不吭聲,只是靜立。
這雨,急且暴,沖刷石階力道磅礴能夠顛覆萬物,掐斷生氣。
做她弟弟?
他諷刺地扯扯唇邊,新鮮的血珠便再次從破口處滾出。
“咋又流血了?”時軼用指腹給他別去,“你不愿意叫我哥哥也沒關(guān)系,左右我也不可能再扔了你?!?br/> 她說完出手接雨,任由指腹被冰冷水珠放大紋路,不過幾秒便郝然生出皺白,神情晦澀,“我從小就沒有爸爸,由媽媽一手帶大,她很忙,就經(jīng)常扔我一個人在家里?!?br/> 150:[沒發(fā)現(xiàn)啊,你演戲上手還挺快]
時軼揚(yáng)起下顎,眼眸覆起薄薄水汽:[大丈夫能屈能伸]
阮淵將她的面部表情盡收眼底,眉心稍攏。
時軼又搓起受涼的胳膊,像是在自言自語,“我是真的很想有個弟弟來陪我一起長大,這樣的話,我們就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上學(xué),除了媽媽,我們就是世間最深的依靠?!?br/> 阮淵朝后退去,避免斜打進(jìn)來的雨絲。
她耐心實在有限,見他半天也沒答應(yīng),就在燥熱漫上心間之際把腳往前一抬,想沖進(jìn)那大雨之中冷靜一下。
衣角卻被人往后小力地拉拽,“哥哥……”
她猛地回頭,看著這小人,眸子亮起來,似納了浩瀚不滅星辰,“你愿意做我弟弟了?”
他盯著自己臟兮兮的鞋頭,眸底隱了幾分陰鷙,很小聲,“嗯?!?br/> 他不可能再被感動,只是覺得這一樣的人生很無趣。
既然這男人現(xiàn)在想聽,那他就叫好了。
因為即使他不欲活,卻也不想以餓死街頭的這種低級死法結(jié)束這一世。
所以,他現(xiàn)在需要尋找一個安身之處。
反正幾年后,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
150:[恭喜你完成面試考核?;貧w現(xiàn)實倒計時,三——]
時軼一把揉上了小孩的頭,嗓音嘹亮,中氣十足,“好弟弟!”
150:[二——]
阮淵皺了下小臉,想躲。
她卻沖到他面前,蹲下,避開他的傷痕,輕輕掐了把他唯一有點肉的腮幫子,“弟弟,之后要好好養(yǎng)傷聽到了嗎?”
150:[一——]
時軼眼瞅著阮淵的小臉開始變得模糊。
他張開嘴,似乎說了些什么。
不過,她已經(jīng)聽不到了。
最后的一點想法是——這小孩的唇形還挺好看。
“經(jīng)由我的考察,現(xiàn)在可以正式通知你,恭喜你時軼,已經(jīng)被我司錄用了?!?br/> 面試經(jīng)理周鞏退出電腦系統(tǒng),將合同取出來。
“如果沒有異議的話,請在乙方處簽字?!?br/> 時軼取下貼在太陽穴上的傳輸小圓片,然后翻開合同。
前兩張看得還挺認(rèn)真,但到了后面就完全是走馬觀花了。
這一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睛疼。
于是道:“我能將合同帶回去慢慢看嗎?”
帶回去,給父母看,她才懶得研究。
“當(dāng)然可以,”周鞏端著最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好似剛才的毒舌150跟他完全無關(guān),“但只限這一周,如果一周內(nèi)你還不愿意簽字的話,就默認(rèn)你放棄這份工作了?!?br/> “成,”時軼拉開椅子起身,客氣地鞠了一躬,“再見?!?br/> 好似剛才拿板磚敲人的也不是她。
他皮笑肉不笑:“希望下次再見?!?br/> 想他縱橫江湖這么多年,這公司里還沒幾個人比他更會做表面功夫。
時軼離了bug修復(fù)公司,從口袋里拿出收起來的宣傳單扇子,吹起口哨,繼續(xù)悠哉地扇風(fēng)。
相比之下,她還是比較喜歡系統(tǒng)150。
雖然毒舌了點,但至少不裝。
為什么這150一回歸到經(jīng)理職位上,就變得這么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