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在賭,拿自己的清白、性命為賭。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
蘇峻到底不是曹操,沒有驚世才華,亦無不臣之心。一路殺到建康,不過是憑著一時意氣,自始至終都未曾想過要擁兵自立為帝。
自然不敢傷她。
她與太后、以及一眾士家女眷,被軟禁在太后殿中,總算也好吃好喝伺候著,她們哭哭啼啼兩日,約莫是終日無所事事,導(dǎo)致精力過剩,開始攀比起在這兵荒馬亂之中誰還能保持更美好的姿態(tài)來。
這日,司馬興男正偷偷將藏于柜中的司馬岳放出來遛風,便聽到王氏的兩位小姐吵得不可開交,見太后也不發(fā)話,眾人樂得做個旁觀人看好戲,竟無一人阻攔,她暗暗嘆了口氣,又讓司馬岳躲進了暗室,快步?jīng)_了過去,毫不遲疑,一鞭子毀了二人本就姿色平平的臉蛋,徹底斷絕了她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眾人驚愕地看向她,她柳眉之中隱隱透露出一股英氣,喝道:“國之將亡,色何存焉!”
這個時候,庾太后終于抬起頭來,注意到了自己的嫡長女。
若是個男子,便就好了。
錦行覺得,本來嘛,湊幾桌麻將,消磨一下時光、聊以慰藉,待到東晉大軍殺回,全面解放,還能贏點銀錢,豈不快哉。
咸和四年,這場叛亂,終于以蘇峻身死、祖約奔逃為結(jié)果而告終。
可惜,庾太后卻是看不見了,她在被軟禁的第一個年頭,就郁郁而終,陪她走過最后一程的,只有她并不甚在意的南康長公主。
京邑灰燼,民物凋殘,修養(yǎng)了好些年,建康終于才恢復(fù)了往日的繁華。
司馬興男長到十五歲的時候,很想要出宮去看一看,此時晉成帝尚未娶妻立后,她身為長公主,長姐如母,是東晉最尊貴最有權(quán)力的女人,很容易地,就出了宮。
她一路南下,想去看望遠在封地的姑姑、安平公主,游玩至宣城郡時,聽聞涇縣縣令前幾日過世,此刻正在吊喪。
司馬興男起了興致,想湊個熱鬧,便去店里置辦了一套喪衣,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了喪廬之中。
喪廬本就是臨時搭建,空間并不富裕,她畢竟是個小姑娘,推搡間便要跌倒,身旁卻有人扶住了她,她抬眸看去,這人身高八尺,頭上帶一頂斗笠,瞧不清容貌,可他所抱被中寒光一凜,分明是夾了兵器。
他將她扶穩(wěn),未多言語,就輕巧地穿過人群快步上前,隨著衣袂翻飛,白衣之下隱隱透出一抹黑來。
她稍一停頓,便也跟了上去。
此時,涇縣縣令江播已在靈柩前停尸三日,明日就要大殮入棺,靈堂前懸掛的長明燈就快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忽然期期艾艾地顫了一顫,暗了些許,江播的兩個兒子正忙著哭喪,可臉上神色倒是害怕多于悲慟,哭了半天眼眶里也沒有幾滴眼淚,只有小兒子江云握著一把包著白布的剪刀,還是唇紅齒白一兒郎,嬌嫩的臉上滿是淚痕,踮起腳剪斷了碳化的燭心。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陡然拋了手上被褥,露出一桿長約四尺半的冷艷鋸來,刀光一閃,殺意凜冽,那張純白的被子不過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下來的時候已是鋪天蓋地的血紅。
他干脆利落地收刀,重重立在地上。
江播的兩個兒子應(yīng)聲而倒,袖中藏著的劍掉在地上,連出鞘的機會都沒有,兩顆血淋淋的頭顱一路向外滾去,正好停在司馬興男面前。
這人也不遲疑,舉刀又要斬殺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