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回懷柔戰(zhàn)術(shù)不成,錦行便打算單刀直入,兵以血刃。
可她在桓溫榻前說了一日違心的體己話,余光瞟著他床頭那把冷艷鋸,默默咽了咽口水,以她的身手,很容易在殺了他之前就被他了結(jié)、一命嗚呼阿彌陀佛。
貿(mào)然行動,絕非良策。
黃昏已過,她正垂頭喪氣地要回房。
桓溫卻忽然叫住了她:“姑娘,可能再讓我看一看,她?”
錦行停住了跨出的腳步,須臾,回眸笑道:“司馬大人說笑了,公主殿下不好端端地在房里坐著嗎?”
桓溫額上的傷口已有些潰爛、蔓延開來,他緩緩道:“那是她,卻也不是她。”
錦行又走了回來,好似很恭敬地跪在榻前,唇角微微揚起:“不如,我讓司馬大人再看一看當年的她?”
今夜月色大好,照在郁郁蔥蔥的枝頭,興許是受了驚,鵲兒竟不合時宜地啼了起來,伴著起起伏伏的蟬鳴,桓溫不知為何,有些歡喜,也有些忐忑。
他換上了當年那件暗金黑裳,這么多年,他居然還將它收在衣柜最底處,完好無缺。
可惜,物是人非。
錦行輕嘆一聲,帶他入了幻境。
十里紅妝,司馬興男坐在喜轎中,從太初宮一路抬到宮外的公主府。
她靜靜坐在硌手的榻上,藏在紅帕下的臉,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意。
錦行靠在柱上,剝著一顆滾落的桂圓:“司馬大人,當年,她這一顆心,全撲在你身上呢?!?br/> 桓溫就站在司馬興男跟前,默默看著她。
錦行狡黠地一笑:“司馬大人,若是想再同她講一講話,再能夠握住她的手,我倒是有一法可行,就看你,下不下得了手了?!?br/> 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姑娘請說?!?br/> 錦行拍拍手:“這是你的幻境,你若是將這里的自己殺了,自然就可以取而代之。可是倘若如此,司馬大人,你這塵世中的軀殼,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你可愿意?”
半晌,他仿佛下定了決心般,說得很重:“好。”
夜深人靜,桓溫進了洞房,已是年輕時候的模樣,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眸,卻不由自主地帶著逸致。
他摘去了司馬興男的蓋頭,她沒有飲酒,臉上卻蒙上了一層緋紅。
她看著他,心底滿是喜悅,緩緩道:“夫君,我已無父無母,可是都不要緊,我現(xiàn)在,有你了。”
他慢慢撫上她雅致的臉龐:“嬌嬌?!?br/> 她一愣,握住他的手,粲然笑了。
合夜雞鳴,桓溫歿了。
恰好十日,不多不少。
清晨,老管家端著藥進來,屋內(nèi)燈火已滅,透過并不算豐盈的陽光,房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床榻上的桓溫,手垂在床邊,身子已泛著淡青色,冷透了。
“哐當!”
他手中的藥碗落在了地上,碎成了十數(shù)瓣。
遵著桓溫早已留下的遺言,將他的遺體藏于冰室之中,秘不發(fā)喪,直至他的同胞弟弟桓沖趕回。
錦行卻被帶到秘牢,軟禁了起來。
牢中陰冷,她蜷縮在牢中西南角,靜靜看著昏黃的燭火,盼著小八來接她,這一刻,她算不得多開心,可一想到他來,她又默默地笑了一笑。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興男忽然來了。
錦行等得無所事事,正愁找不到人聊一聊,既然找不到活人,找個鬼,也是可以的,也好讓這時日過得快一些。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司馬興男:“多虧公主,倒還掛念我呢。我這算不得好的身子骨,也真是快被你們這對苦命鴛鴦折騰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