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照例,錦行還是在闌干上等著慕容沖。
照例,他總是緩緩搖著折扇,飄然的衣擺隨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輕輕浮動,待她回過神,他已站在她的面前,淺淺笑著看住她。
今日,也不例外。
可他剛來,便道:“有人來了。”
眼中笑意卻未減分毫,錦行一愣,拉著他就要進(jìn)房:“那你進(jìn)去躲躲?!?br/> 他一動不動:“不必了,總歸,是要見的?!?br/> 不多時(shí),那人已走進(jìn)了院中,微微一滯,雖然已猜到了,但不免還是有些驚愕:“你們……”
戛然而止。
兩兩對視,靜了半晌,錦行笑了笑:“阿爹,你想的沒錯(cuò)?!?br/> 慕容沖淡淡道:“錦行,你回房。丞相同我,想來還有些話要說?!?br/> 丞相府,書房內(nèi),幾上擺放著一副殘局,二人分坐在棋盤兩側(cè)。
王猛思忖良久,落下一顆白子:“慕容公子倒是不客氣,大概是拿我這丞相府當(dāng)自家宅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br/> 慕容沖眼波輕輕一轉(zhuǎn):“丞相多見幾次,也就習(xí)慣了。說起來,我尚未謝過丞相,若不是丞相,我應(yīng)當(dāng),還被關(guān)在那秘牢中不見天日?!?br/> 話音未落,那黑子就穩(wěn)穩(wěn)落在了棋盤上。
“今日,天王召見了我。你想娶我的女兒?”
王猛盯住了他的眼睛,只見他眸中幽深,唇角卻微微勾起:“是的。”
王猛暗暗嘆了一聲:“益州之事,是你從中斡旋?”
慕容沖修長的手指微微轉(zhuǎn)了轉(zhuǎn)一旁的茶盞:“同丞相說話,自不必掩藏。張育的寵妾,是我的人。張育此人,不足為懼?!?br/> 他竟這樣光明正大地說出來?
王猛一怔:“這枚棋子,你怕是安插了許久。如今一動,值得嗎?”
他淡淡一笑:“張育不足掛齒。錦行,我志在必得?!?br/> 王猛看著他幽深的眸子:“天王很生氣。”
慕容沖極好看地笑了:“他生氣,不是一回兩回了。我被關(guān)在秘牢之中的時(shí)候不怕他,而今更不會在意。說到底,他也不會和他以為的將死之人過不去,相反,還要極盡榮寵,遮掩他從前的勾當(dāng)。”
王猛又一愣:“你不怕我……”
慕容沖唇角微勾:“我同丞相,快要是一家人。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他頓了頓,捻住一枚黑子沒有半分猶疑地放下了,半晌,抿了一口茶:“丞相,你輸了?!?br/> 王猛定睛一看,那黑子無中生有,初看漏洞百出,實(shí)則環(huán)環(huán)相扣、暗藏玄機(jī),自己的白子果然已是強(qiáng)弩之末、奄奄一息。
他這副擺了許久的殘局,也就在這兩盞茶的功夫,被云淡風(fēng)輕地破了。
三日后,益州戰(zhàn)事吃緊,苻堅(jiān)終于親自下了旨,賜婚于二人。
旨意下達(dá)不過兩日,這天清晨,擺攤的小販才剛剛支弄起攤子,就有一行攀紅掛綠、打扮喜慶的隊(duì)伍浩浩蕩蕩過去了,停在了丞相府門口。
為首的,是個(gè)慈眉善目的嬤嬤。
王猛上朝去還未回來,蘇和忙命人將他們迎了進(jìn)去,只是這隊(duì)伍,一直排到了十里長街外柏樹前,無論如何是擠不進(jìn)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