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辭在牛角莊以東的邱家淀用棒槌捶打了好一陣子,又就著緩緩的流水清洗了幾遍,才站起身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浣洗完衣物,他單手抓起大木桶就往家里走,顯得一點不吃力。在木桶里,除了衣服和棒槌,還有滿滿的水,這是他準備提回家澆菜用的。
正午時分,天還正熱,蟬鳴吵吵,讓人煩躁。邱辭感覺有些不對勁,往日回村的路上,多多少少會看到一些村民,可今天,一路人聲不聽,人影不見,有些反常。
邱辭回到自家院落,左右不見養(yǎng)父身影,便開始張羅起晾衣的事情。
這是牛角莊一個最角落的單獨院落,離最近的鄰居也隔著百米之遠,面積有一兩百平方米大小,外墻用的是用石頭堆砌,非常整齊,大約有兩米之高。圍墻之上,還攀爬著藤蔓植物。這里有著三間以土石為墻,茅草為頂?shù)倪B屋。在左邊房屋的屋檐下,一個碩大的煉鐵爐,柴火也是熹微,邱辭伸手在灶口談了談,尚于一絲熱氣。墻院里左邊靠墻整齊擺放著砍好的幾層已達墻高的木塊,右邊是用木塊支起的幾個大簸箕,攤曬著各種草藥,正在散發(fā)著獨特的氣味。
左邊屋子門開著,這里顯然是廚房,鍋碗瓢盆均可見。邱辭打開一口大鐵鍋,里邊空空如也。父親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今天說好了他做飯,怎的什么也沒有?邱辭疑慮重重,難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總是擔心不好的事情發(fā)生。
突然,邱辭心生一悸,如遭重擊。他頭腦一陣眩暈,感覺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心痛如萬千蟻噬一般。這種感覺熟悉得恐怖,朦朧的印象中,應該是七歲那年,母親去世之時。只不過當時只是痛得哇哇大哭,媽媽怎么搖動怎么喊也沒有任何應答,卻并沒有意識到失去了什么。
那一年,邱辭隨母親逃荒至牛角莊,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走了多少里路,身上本來帶著的東西,一路已經(jīng)被難民搶劫一空,拼著一口氣,母親攜著邱辭來到了牛角莊村口。此地山清水秀,毗鄰恒川森林,沒想到還有幾十戶人家。母親和邱辭都很興奮,仿佛看到新生的希望??墒牵接陝倓傔^,路又臟又滑,邱辭和母親一個不注意,從山口滑倒,從村口半是石頭半是泥的石梯上一直磕磕碰碰,滾到村里的地里。母親雖然虛弱,但她忍受著與石頭的撞擊和被荊棘撕裂劃破的疼痛,一直用身體護著邱辭的頭臉,她自己卻渾身是傷,血流不止。
牛角莊不是沒有村民見到昏迷的二人,但見他兩個渾身是血,立即如見豺狼虎蝎,避之不及。等二人醒來,母親已經(jīng)奄奄一息。得不到任何人的幫助,母親因傷重感染和饑餓而死。
幾天后,邱良塵在垃圾堆里發(fā)現(xiàn)了邱辭,那是他已經(jīng)不能言語,但還能行走,流著淚拉著邱良塵來到母親的遺體身邊。
邱良塵搜了搜邱辭母親的衣服,在山坡上隨意找了個地方安葬了她的遺體。沒有留下墓碑,也沒有做任何記號。此處山體經(jīng)常泥石流滑坡,以至于邱辭長大后,想尋找母親墓穴,也不知道從何處入手。
邱良塵將邱辭帶回家中撫養(yǎng),治好了他的病,教他識字,教他煉器煉藥。今年,邱辭十四歲,他天資聰穎卓絕,又剛毅隱忍,吃苦耐勞,已經(jīng)完全繼承了邱良塵畢生所學的衣缽。
七年前的心痛再次襲來,邱辭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是不敢觸碰的念頭,但也許就是事實,邱辭默默念叨著:“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一陣人群的呼叫擊碎了邱辭的幻想。人聲如潮般襲來,那是一種看熱鬧起哄的喧囂,就在村口歷來集會的大壩方向。邱辭明白,肯定是父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