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那五人就下山啟程去鹿臺山了。其他四派的要人告辭的告辭、做客的做客,只等摘花回來,簪花大會正式開始。
卻說出發(fā)的時候,眾弟子都送到山門下,唯獨玲瓏沒到。由于禇磊罰她不得出后院一步,她就真賭氣沒出來。只苦了何丹萍,一面要為小女兒擔(dān)心,一面又心疼大女兒,還要操勞大會的事情。果然賢妻良母難做。
由于璇璣和鐘敏言尚不會御物飛行,楚影紅和東方清奇便一人帶一個,將他二人挾在身前,飛的又快又穩(wěn)。鐘敏言還好,他自己偷偷練過飛行,璇璣就完全是第一次了。楚影紅還擔(dān)心小女娃害怕,兩手將她抓得緊緊地,一面安慰她:“別怕,紅姑姑在,絕對摔不下去的?!?br/> 她低頭看璇璣,卻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望著腳下輕紗一般浮動的云霧,哪里有一絲害怕的神情。
她心中暗暗稱奇,早知道掌門這兩個女兒,一動一靜,脾氣大不相同。玲瓏和她熟悉些,每日纏著她說話練功,是個鮮活明快的小妮子,也頗有練功的天分。璇璣她幾乎就沒接觸過,時常耳聞?wù)崎T為了她的懶惰無賴發(fā)脾氣,她只當(dāng)是個刁蠻的討厭丫頭,誰知親身接觸過,倒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見璇璣看的津津有味,便笑道:“你不害怕嗎?第一次飛那么高?!?br/> 璇璣搖頭,說:“你不會讓我摔下去的?!?br/> 楚影紅對她這種帶著孩子氣的老氣橫秋很有趣味,便逗她:“你就這樣確定?我可不是你爹娘?!?br/> 璇璣卻不說話了,只低頭看著腳下青翠的山巒起伏而過,那乳白色的云霧籠罩在上面,就仿佛美人身上的輕紗。
楚影紅默然打量著她,忽然想起有一次師兄弟們聚在一起喝酒,桓陽師弟大約是喝多了,拍著手笑道:“你們成日說褚?guī)熜值拇笈畠毫岘囀莻€百年難遇的天才,依我看呀,倒也未必!可有誰見過那小女兒璇璣?不說別的,單那一身遇變不驚,目下無塵的味道就是個辦大事的料!”
她以前只認(rèn)為是醉話,并沒往心里去,然而現(xiàn)在,她想起“遇變不驚,目下無塵”八個字,卻意外地覺得貼切。
楚影紅忽然笑了起來,一把將不明所以的璇璣扣緊在胸前,笑道:“喂,想不想來點好玩的?”
說完,她卻不等回答,左腳向前用力一踏,腳下的吞云劍便如同脫了韁的野馬似的,上竄下跳,最后猛然一松,從天上直標(biāo)標(biāo)地摔下來。眼看快摔到地上,劍身猶如蛟龍一般,翩翩一擺,擦著山頂那榆樹頂斜斜飛過,殘落的樹枝和葉子在劍后飛了滿天。
一只在樹上休憩的云雀來不及逃,剛剛振起翅膀,便被楚影紅的袖子一拂,輕輕巧巧地抓在手里了。
“給你。好玩么?”她笑吟吟地把云雀塞進(jìn)璇璣的袖子里,一面控制著吞云劍,讓它緊緊貼在樹頂飛,那些樹葉一遇到銳利的劍氣,嘩啦一下便往兩旁退去,好像碧綠的波浪。她們就像在樹頂破浪前行,濃密的枝葉就是大海的浪花。
璇璣覺得一切都很新奇。
御劍飛行、這樣從高處往下看的感覺、四面八方的風(fēng),毫無遮擋地吹在臉上的感覺、還有袖子里那只云雀柔軟顫抖的感覺,帶著小生靈特有的驚惶與稚嫩。她眼前的一切都豁然開朗,連頭發(fā)尖都可以感受到自由的味道。那是與整日困在少陽峰后山別院完全不同的體會,她覺得自己好像多了解了一些東西,但具體是什么,她卻說不上來。
所以楚影紅問她喜不喜歡這樣玩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點頭了。楚影紅摸著她的腦袋,笑道:“你若喜歡,便要學(xué)會自己來飛。只有自己飛,才能明白其中的妙處?!?br/> 璇璣懵懂地點頭,心里忽然覺得,就算練功也沒什么煩的了。她第一次有了想學(xué)會御物飛行的想法。
她喜歡那種自由,那種一切都坦白開來,無拘無束的自由。
當(dāng)然,她并不知道,晚間在客棧休息的時候,楚影紅找到了禇磊,向他要人。
“掌門,我想讓璇璣來玉陽堂跟著我學(xué)習(xí),您意下如何?”
楚影紅這個要求提出來,讓禇磊又是驚又是喜。驚的是她居然選中了璇璣,他本以為她會收玲瓏為徒弟。喜的是她是個才華橫溢,見識廣博的高人,璇璣跟著她必然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
他當(dāng)下便笑道:“如此,真是小女的福氣了。只是璇璣從小就憊懶,還望師妹多加督促,不嚴(yán)不足以成才?!?br/> 楚影紅卻正色道:“掌門師兄,有些孩子是需要重壓才能練成,但有些孩子卻是絲毫也不能壓。各人有各人修煉的法子。我看璇璣就很好,假以時日,必然能成大才?!?br/> 禇磊知道這個師妹稀奇古怪的見解極多,他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沒反駁,只道:“小女便交給師妹來教導(dǎo)了。我去叫她過來進(jìn)行拜師禮吧?”
楚影紅忙笑著攔住:“不急。等簪花大會過去再說?!?br/> 她心中自有一番計較,璇璣這人性子疏懶,卻極聰明。這種人絕不能逼她去做什么,她是自有一套想法的,只能引導(dǎo)她,誘惑她,讓她對練功一事產(chǎn)生興趣。所喜璇璣年紀(jì)還小,若再大一些,就更難管教了。這會若挑明了收她為徒,她反而會產(chǎn)生逆反心理,應(yīng)當(dāng)放一放。
楚影紅和禇磊在樓上商討拜師的時候,璇璣他們?nèi)苏跇窍潞炔琛|方清奇拉著小二一口氣點了十幾道菜,這才拍著鐘敏言的肩膀,笑道:“這孩子不錯呀,能撐到現(xiàn)在,不容易啦?!?br/> 鐘敏言被他大掌一拍,整個人就砸在桌上不能動了。璇璣見他臉色發(fā)黑,比苦瓜還苦,不由輕聲問道:“怎么啦?你不舒服嗎?”
他搖了搖頭,還沒說話,東方清奇就笑道:“讓他試了試浮玉島的特技翩若驚鴻,也難為他了。我的那些徒弟,有的年紀(jì)比他還大上許多,一遇到這個招數(shù)就暈過去呢!小子不簡單吶!”
璇璣眨巴著眼睛,她沒聽懂。
鐘敏言有氣無力地說道:“東方島主帶著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最后原地轉(zhuǎn)了一百零八圈……我…嘔……我快死了……”
璇璣同情地看著他,說道:“那你快去睡覺吧。明天還要趕路呢?!?br/> 鐘敏言搖頭:“都撐到這一步了。我就在這兒坐坐就行……”
東方清奇哈哈大笑:“有骨氣!我喜歡!能撐到這一步不容易啊!褚老弟的徒弟就是不一樣,比我那些沒用的徒弟好多了!要不你跟我回去,做咱們浮玉島的弟子吧?我和褚老弟說說?!?br/> 鐘敏言聞言大急,正想著要怎么拒絕,卻聽后面?zhèn)鱽淼椑诘男β?,道:“東方大哥愛說笑,浮玉島的弟子們個個人中龍鳳,又豈是我這些頑劣弟子能比得上的。”
說著,他和楚影紅一起走了過來,笑吟吟地坐下,道:“久等了,抱歉?!?br/> 東方清奇又道:“褚老弟好福氣呀。少陽派中人才輩出,真讓你老哥我眼紅?!?br/> 禇磊與他是生死之交,此人說話一向如此豪放直白,他早就習(xí)慣了,這下便笑道:“這是什么話!你家島上人還少么?單是翩翩和玉寧兩人,就夠你夸口了。前陣子還聽說他二人在藍(lán)田斬了作惡的蠻蠻妖,還和我哭窮。這次簪花大會,他們會來吧?”
東方清奇聽他說起自己最得意的兩個弟子,也不由自豪起來,點頭嘆道:“豈有不參加簪花大會的道理……這兩個孩子,確實是好苗子呀。日后浮玉島交給他們,我也安心?!?br/> 說罷他又拍了拍臉色灰白的鐘敏言,道:“這孩子也不錯!小小年紀(jì),居然能受得住我的翩若驚鴻。不簡單!下次的簪花大會,就是他們這一輩出風(fēng)頭嘍!褚老弟也不要假惺惺地和你老哥哭窮啦!”
眾人大笑起來,卻聽咕咚一聲,原來鐘敏言還是沒能撐下去,被他三拍兩不拍,一頭栽地上暈過去了。
楚影紅趕緊扶他上樓休息,讓璇璣在房里照料他,好好囑咐了一番,才下樓去。
樓下傳來眾人說笑的聲音,酒香襲人。璇璣在凳子上干坐了半天,肚子里餓著慌,又心癢癢想下去聽他們說些好玩的故事?;仡^看看鐘敏言,他在床上睡得正香,只是臉色蒼白,想必那個什么翩若驚鴻的御劍術(shù)真是很可怕。
她餓得眼前發(fā)黑,所喜桌上放了一些飯菜,是楚影紅留給他倆的。她等不到鐘敏言醒過來,便自顧自吃了起來。
正吃到一半,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璇璣一回頭,就見鐘敏言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她看。她吞下飯菜,遲疑地問道:“你……要吃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