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天子拉著臉,目光一撇,卻又落在那篇文章上,他的目光旋即又開始變得深邃起來。
改土歸流……
這確實是治本之道??!一個臭小子,能有這樣的高瞻遠(yuǎn)矚?再者,世上還有這樣大奸大惡之徒?
他眼眸微微瞇著,眼睛的縫隙里,掠過一絲疑竇。
良久,弘治天子突然道:“擺駕,朕要去東市,不過……若是因此擾民,朕甚為不安,便服出行吧,挑選數(shù)十人暗中保護(hù)便是,朕倒要看看,這個方繼藩,是何方神圣!”
劉錢卻是驚得下巴都要落下來了,當(dāng)今皇上,可不是那種喜歡出宮巡視的天子,一則不想擾民,其次操勞國事,日理萬機(jī),抽不開身。
可萬萬不曾想,今日為了一個方繼藩,皇上竟要出宮。
可隨即,劉錢的心里卻暗喜起來,方繼藩那德行,他怎么不知道,陛下耳聞此人的言行,就已震怒了,若是親眼見了,那還不恨不得當(dāng)場把他宰了?
于是他忙道:“奴婢這便去安排。”
那跪坐在一旁,低眉順眼的朱厚照雙眉已是一挑:“請父皇恩準(zhǔn)兒臣隨駕左右。”
…………
方繼藩在東市支了一個攤子,上頭就一塊烏木的樣品,后頭打了一個旗子,上書‘上好烏木,作價百兩。’
百兩當(dāng)然是銀子,而烏木往往是按根來算的,也就是說,這家伙,一根烏木,竟敢賣到一百兩紋銀。
烏木雖貴,可現(xiàn)在的市價,也不過十三四兩罷了,路人們一開始覺得新奇,起初還以為方繼藩和蹲在墻角里的鄧健是賣藝或是雜耍的,好事者圍攏來,指指點(diǎn)點(diǎn),自是取笑。
烏木這樣賣,哪里賣得出去,這是瘋了。
方繼藩呢,則是盤膝而坐,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佛系賣木的做派。
卻不知這人群中,誰低聲道:“這不是南和伯府的公子,方繼藩……方少爺……”
此言一出,上一刻還熱鬧的攤子,突得如疾風(fēng)掃落葉一般,人群一哄而散。
方家少爺臭名遠(yuǎn)揚(yáng),竟有能清空街市、止小兒夜啼的功效。
鄧健染了風(fēng)寒,吸了吸鼻子,啊呸一聲,吐了一口痰至墻根,見這街里瞬間四下無人,正待要開口對方繼藩說什么。
方繼藩卻是橫眉冷對他,惡心地看了墻角的污跡,痛心疾首地道:“要文明,你niang的,狗一樣的東西,你看看你生得這樣丑,還這樣不文明,毫無功德,現(xiàn)在好了,人都嚇跑了!”
“噢。”鄧健就是這一點(diǎn)好,從不和方繼藩爭論,行云流水地拍了拍自己的臉,賠笑道:“小的該死??墒巧贍?,大家都覺得小的不丑,就是個頭矮了一些,膚色糙了一些?!?br/> 方繼藩心里感慨,自己已越來越像那該死的敗家子了,于是下意識的掏出了湘妃扇,扇扇風(fēng),望著這門可羅雀的街道,竟有頹唐和蹉跎感,背負(fù)著敗家子的惡名,好像一輩子,都難有出頭的一天啊,將來會不會影響自己娶媳婦呢?
這……似乎也很令人頭痛啊。
此時,他又想到校閱的成績,不知何時放出來,自己寫的那篇文章,會不會過于超前了,要知道改土歸流,是滿清時的事,而且效果顯著,自改土歸流之后,土司們走進(jìn)了歷史,西南也徹底地安定起來。
可這并不代表考官識貨啊。
至于這烏木,似乎也有些玄乎了,他明明記得《通州志》里記載了那一次大規(guī)模的沉船事故,不會不沉了吧,若是如此……方繼藩背脊發(fā)寒,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坑爹了。
可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