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下的古青河寂靜安詳,緩緩流淌的河水被風(fēng)吹起拍打岸邊,岸邊古樹林立,搖晃的樹梢在不亮的月色下像是一片片黑影。
向下的樹根更黑,只有相隔數(shù)十丈才有一個月牙狀的靈符煥發(fā)嗡嗡的光芒,似乎也與月色形成某種隱隱的關(guān)聯(lián)。
吳剛立在樹梢頭細細觀察了這月牙大陣,站在古青河邊看不出來,可在空中可以看得出這一段的古青河是彎的,與岸邊的萬家燈火恰好構(gòu)成了一塊月牙狀。
月牙大陣便依此而建,以作防守。
這樣的陣形成一個閉環(huán)保護里面的一切,兩個月牙尖像是‘交點’,有靈氣相合反倒不易攻破,最脆弱的地方其實是外圈弧的中央點。
吳剛大概知道自己該去哪兒了,于是抬步在跨越樹林、房屋,到達哪一處中央點。
這些信息都是賀江將軍給他的,賀將軍沒有派出一兵一卒,但在其他方面是給了充分的支持。
甚至于包括離軍派了什么人來沖陣。
吳剛踩在了一顆樹的樹梢,隨后盤腿而坐,就在他的下面就有一道靈符呼應(yīng)著月色,一閃一滅之間像是有著呼吸一般。
他閉上眼,單手放在右腿膝蓋,而左袖空鼓只能隨風(fēng)飄蕩。
今晚似乎還無人沖陣,所以只能等待,這種感覺像是等死,他既然來了,也不會嚇到完全失色,但也并非完全鎮(zhèn)定。
恐懼在此時像是變成了實體開始有了冰涼感,傳遍全身,清晰而可觸摸。
還記得初入廬陽院的那天,他在院門前和諸位同門一起立誓要以此身許國,那時候還沒人想象過生命的終點,而他,還沒來得及離院,便已經(jīng)坐在了靠敵人最近的地方。
入定、立心、守神,對吳剛而言不是特別難,廬陽院挑選學(xué)生,才能是具備的,除非遭遇特別變故致使道心受損,才被攔在立心境,否則一個守神境的修仙者是肯定可以培養(yǎng)出的。
回憶過過往歲月的點滴時,靜坐的吳剛雙眉一動,院里的前輩總是說返璞境,就是要回到最初的起點。
他一直不懂這是什么意思,此刻似乎有一點隱悟……
生命紛繁復(fù)雜,名利熏心不止,枉費一生追尋,最后還是歸于一抔黃土。
當(dāng)日進廬陽的風(fēng)光也該無人記得了。
那時候的美好他還是懷念的,
然而返璞并非是將時間翻回最得意的人生篇章,
幾番苦思之下,他始終不得其要領(lǐng)而入,又隱隱聽一道聲音在呼喚。
“閣下可是從得勝關(guān)而來?”
吳剛睜開雙眼,看到一位抱胸而立的劍客,他臉型方正,劍眉星目,絡(luò)腮胡子更添男人氣息。
吳剛掃過此人周身靈氣便知曉了,他是修行者卻不是很厲害的修行者,作為自己人價值不大,作為敵人價值更不大。
“你是這里的守陣人?”
站在粗壯樹枝上的劍客回道:“我是這道符的守符人,月牙大陣由18道大符構(gòu)成,這只是其中一道。”
經(jīng)受沖擊后各個符都在夜色下微微發(fā)光,像是汲取能量,若要仔細觀察是可以看得清的,兩角各一道,兩側(cè)各八道,共十八道。
吳剛就知道,古青河的人也會奮起反抗的,如今離軍已出關(guān),兩關(guān)之間數(shù)百里的古青河沿岸不知道藏著多少離國修行者,貿(mào)然跑出月牙大陣才是危險的。
“我從廬陽院而來。”吳剛說道。
“廬陽院……?”聽到這個名字,劍客嘴巴微微張開,看向吳剛的眼神都變了,“您是廬陽院的大人?!”
“這有什么奇怪嗎?廬陽院之職責(zé)就是守我許國之疆土,護我許國之生民。如今離軍沖陣,廬陽院當(dāng)然要有人來!”
此話擲地有聲,堅定而有氣魄,吳剛怒目一張,潑天的氣勢威壓從他的周身散開。
呼啦一聲,揮散于四周。
這是他面對死亡的決心與勇氣。
劍客當(dāng)下驚喜莫名,幾欲落淚,單膝而跪地,情至?xí)r以哭聲訴,“在下柏青,愿聽廬陽院調(diào)遣,共守此陣,誓死不退!”
吳剛露出欣慰的笑容,許國還是有勇士的,因而心中不忍,“賀江將軍也是念著你們的,若想退,也有辦法?!?br/> 柏青捏著劍柄狠狠一插樹干,“這里是許國之土,柏青往何處退?”
退了,就是丟棄國土。
“好,那你就與我一起守陣。咱們雖然師門有別,但此時都是許國的修士,也許我的身份更尊貴些,不過死則死矣,這些都不重要。”
“還有,照你所說另外十七處還有守符人,你將他們都叫過來,那里用不著守。”
柏青聞言一愣,“這是為何?”
“月牙大陣是先賢大才所創(chuàng),即便是返璞境也不容易破開。然而外圈弧是月牙大陣的弱側(cè),中央點更是大陣靈氣最稀薄之地,也就是所謂的弱點,離軍要沖也是沖這里。”
柏青似乎對此并不知曉,他帶著幾分警惕,“大人真的是廬陽院所出么?”
該不會是敵人的計策吧?
從內(nèi)部讓他們自動棄守。
吳剛露出一個笑容,他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但此時卻沒有動怒,他只是雙指并攏射出一道紙片,“這是我的出票,如何能夠作假?”
每一位許國修仙人都是有出票的,除了顧益。
柏青已經(jīng)無所懷疑,當(dāng)即應(yīng)下,“在下這就去喊他們過來!”
這些人里大約是只有入定境,少數(shù)的能有立心,吳剛并不指望他們,但合力一處至少能遲緩些離軍的時間。
廬陽院來人的消息在這個安靜的有些可怕的夜晚傳開之后,很快便激出了古青河畔許久未聞的歡呼聲。
那些向他匯聚而來的男人女人們,看著坐在樹梢上的單臂男人,從廬陽院來的男人,總是會覺得這是個實力高強的修仙者。
這時候的獨臂反倒增添了一些悲壯之感,而這時候的悲壯能給人力量。
“廬陽院沒有忘記我們!”
“廬陽院來了人,要給那群離狗一點顏色瞧瞧!”
……
風(fēng)吹發(fā)揚,
月夜下,吳剛高聲大喊:
“自尹氏定國,天帝開疆,凡國遇大事,男,必在祀與戎,泯軀祭國,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可辱國之土,喪國之疆!”
“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貴賤,必同心竭力,討欺汝之寇,伐蠻夷之戮,遂蒼海橫流,兒立身無愧,任尸覆遍野,唯忠魂可依!”
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
當(dāng)離軍到來,戰(zhàn)爭便這會這樣開始!
……
……
在另外一個地方。
舒樂已累至身體極限,說是入睡,大概像是昏睡,如此幾個時辰,她忽然驚魂而醒,粗重喘息的模樣搞得顧益想入非非。
在這里依然還感受不到戰(zhàn)爭的氣息。
“你怎么了?”
顧益見她細白光潔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水,青蔥手指則在微微顫抖。
舒樂眉宇之間憂愁頗重,“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廬陽院?!?br/> “這兒?廬陽院?”顧益是一點兒沒聽著,“這是離國的境內(nèi)啊,你做噩夢了吧?!?br/> 舒樂大概也知道那是一個噩夢,但總會有些不詳?shù)念A(yù)感,然而身陷囹圄又令她感到心中無力。
“顧益,我們得想辦法,不能就這樣被抓到大雨宮去!”
“我知道,我想了?!边@幾個時辰以來,他的狀態(tài)基本已恢復(fù)如初,當(dāng)然會想著脫困的事情,“但是這個馬車會讓我們的辦法都不起作用。”
用食指敲一敲就會有像漣漪一樣的空氣波紋一圈一圈擴散。
“困我們兩個返璞境,大雨宮右護宮使怎么會使用普通的馬車呢?這應(yīng)該是一種陣法?!?br/> 舒樂立時四處查看,她鬧的動靜不算小,撞、踹都使上了,然而外面的人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我都試過?!鳖櫼嫣闪讼聛恚八麄円膊辉诤?,似乎是覺得就算我們用出渾身解數(shù)也逃不出。而且即便耗費靈氣出去了,不是滿狀態(tài)的話也不一定打得過張衛(wèi)雨。這陣應(yīng)該是好陣,張衛(wèi)雨看箱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