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歇朝前幾日，御史大夫顧詠受人彈劾，被罷免出京，無獨有偶，吏部例行考銓時出了差錯，一連串的人都遭受了處罰，其中就有裴元舒。這接二連三的事情終于讓夜懷央明白，原來楚?；凑f的玩一玩是這個意思。
????他已經(jīng)厭倦了失敗帶來的挫敗感，當(dāng)楚驚瀾歸政已經(jīng)成為無可避免的事情時，他決定順?biāo)浦?，讓楚驚瀾陣營的人浮出水面，然后再一個一個解決他們，直到把楚驚瀾的羽翼剪除干凈，最后再來對付孤立無援的他。
????但楚?；从幸稽c沒想到——顧詠本就是計劃中被犧牲的那顆棋子。
????王都南門。
????年關(guān)將至，出入的百姓已經(jīng)不多了，又逢大雪，城門外的官道上一片蒼茫，幾乎連路都看不清，更別提人影了。
????一輛簡陋的馬車停在背風(fēng)的斷壁旁，車漆已暗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輿架和輪軸用的也是極為廉價的材料，風(fēng)輕輕一吹，從上到下都在搖晃，簾子被車夫使勁按住才能勉強(qiáng)不被吹跑，看起來甚是凄涼。
????顧詠穿著一件灰白色的夾襖端坐在車廂內(nèi)，雙手?jǐn)n在袖中，取暖之物只有個巴掌大的小爐子，膛內(nèi)的幾顆小炭頭閃著微弱的紅光，發(fā)出的熱量還不夠熱杯水的，以致邊上的仆人不斷呵氣搓手，他卻只是安然閉目養(yǎng)神，仿佛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過了許久，仆人忍不住了，主動開口勸道：“先生，這天氣實在太惡劣了，我們再耽擱下去，等會兒怕是要被風(fēng)雪堵在半道上了?！?br/>
????“再等等。”顧詠淡然吐出三個字，眼睛都沒睜開，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仆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時不時掀起簾子瞟一眼，期待著來人盡快出現(xiàn)。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他愿望，城門那頭忽然響起了嗒嗒的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聲音漸重，不久，茫茫大雪之中浮現(xiàn)出一人一馬的輪廓，踏著冰屑飛馳而來，很快就到了馬車邊上。
????“顧先生，在下來晚了?！?br/>
????來者是個年輕人，翻身下馬之后朝著車窗拱了拱手，單薄的衣裳下肌肉賁起，一看就是練家子。仆人瞧他長相頗兇，心里便有些發(fā)怵，顧詠卻沒有任何異樣的神色，還對他還施一禮，極具儒者風(fēng)范。
????“麻煩小兄弟在這風(fēng)雪交加的天氣跑一趟了?！?br/>
????年輕人心里一暖，剛肅的面容泛起了笑意，“顧先生哪里的話，能為您這種德才兼?zhèn)涞拈L者送信是在下的榮幸，只是以防被人跟蹤就繞了些遠(yuǎn)路，所以才來遲了，還望先生海涵?！?br/>
????顧詠溫聲道：“小兄弟言重了，老夫多等些時候不要緊，安全為上，切不能拖累了你家大人?！?br/>
????“先生大義，在下敬佩。”說完，年輕人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顧詠，“這是大人讓我捎給先生的，請先生看完之后立刻焚毀?！?br/>
????顧詠拆開信封一看，上面只寫了幾行小字——今日無法相送，來日定當(dāng)親迎，賢兄且回鄉(xiāng)安住，朝中一切就交給愚弟吧。
????閱完之后顧詠似乎頗為欣慰，臉上褶子都擠在了一起，花白的胡須亦微微顫動，隨后將信紙攢成團(tuán)扔進(jìn)了爐火之中，并轉(zhuǎn)過頭對年輕人說道：“請小兄弟幫老夫傳一句話，時局險惡，賢弟當(dāng)多加小心，三殿下便托付給他了?！?br/>
????三殿下是他們這幫老臣子以前對楚驚瀾的稱呼，既然他如此說，看來那人亦是楚驚瀾的舊臣。
????“在下記住了，這就回去轉(zhuǎn)達(dá)給大人。”年輕人稍稍退了一步，然后恭敬地鞠了個躬，“恕在下無法遠(yuǎn)送，愿先生一路平安。”
????顧詠笑著頷首，旋即放下了簾子，車夫甩起長鞭，馬車終于晃晃悠悠地啟程了。
????前路依舊風(fēng)雪迷眼，路面亦冰凍難行，即便馬蹄包著粗布仍會打滑，所幸沒走多遠(yuǎn)就遇上兩行清晰的車轍印，積雪都被碾開了，想必剛有人從這里過去不久，車夫欣喜地趕著馬兒駛了過去，到此總算平穩(wěn)了些。
????仆人好奇地朝外頭望了望，隨后向顧詠回稟：“先生，前頭的樹下停了輛馬車?！?br/>
????顧詠道：“既然借了人家的道，理應(yīng)向其致謝，經(jīng)過時稍微停一下吧。”
????車夫得令，緊緊攥住了韁繩，隨后逐漸放緩速度，到那輛馬車時旁邊剛好停住，顧詠正欲隔著車簾向主人致謝，不經(jīng)意看見了車輪上的鹿角徽記，頓時定住了目光，就在他怔愣之際對面的簾子也掀開了，露出一張冷峻而熟悉的臉。
????“顧老?！?br/>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差點令顧詠老淚縱橫，當(dāng)下便深深地伏低了頭，顫聲道：“老臣——拜見王爺！”
????自打楚驚瀾回朝至今，礙于朝野耳目眾多，所以他多番相約都無法得見，就連制定計劃時都是那位大人在中間傳話，沒想到在他即將離開這里之時居然見到了楚驚瀾，教他如何不激動？
????“無須多禮，本王今日是來為您送別的?！背@瀾面色淡然，話語卻如一陣暖風(fēng)吹散了縈繞在周身的冷意。
????顧詠大喜，一時又有些惶然，忍不住急道：“王爺，老臣如今是戴罪之身，您不應(yīng)前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