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蟬咬咬唇,“是,近來煩悶,奴……我想出去走一走,若實(shí)在不方便,也不打緊。”
她知曉身上有傷,若出去必是拖累旁人,可近兩日皆待在房里,她想了許多,最終還是未能將思緒捋透。
加之京博侯府這個她住了八年的地方,早已被她看成家一般的存在,但突然有一天這里真的變成她的家,她又不由惶恐。
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先出去走走,暫且離開這里一段時日。
然到底尚未確定她是否真是京博侯府的女兒,得他們這般照顧她已十分感激,若是可行,她并不想多麻煩他們。
這番開口,已是她思量許久的結(jié)果。
周子御一愣,忙道:“沒什么不方便,說過許多次,莫要如此見外。只是你如今傷勢未愈,不宜長途奔波,此去萬福寺將近五日車程,我怕你的身子骨受不得?!?br/> “不若這樣,你既是覺著悶,京博侯府在君都外郊有一處莊園,你去那里休養(yǎng)幾日,如何?”
春蟬垂眸不語。
那個莊園她自是知曉,幾乎每年春起花開時,她都會陪著大小姐去那里住上一段時日。
那里有太多與大小姐一起的經(jīng)歷。伺候在大小姐身側(cè)雖則也有開心之時,但大多時候她是在大小姐的打罵中度過。從前不覺有什么,而今想來便不由得會生出幾分委屈。
果然人都是貪心的,得到一些,便想要貪圖更多。
她很不喜歡這種逐漸貪戀的感覺,生怕哪日醒來,一切皆成空。
一看她這樣,周子御便知她是不同意??刹煌獗悴煌猓故沁B拒絕的話也不敢說么?
終究還是未將他當(dāng)哥哥。
周子御低嘆一聲,“好,那明日卯時三刻出發(fā),你早些起身,需要帶些什么東西今夜便吩咐暗香備好?!?br/> 不想讓她跟去,實(shí)則還有一個緣由,便是他算定今日那個婦人尋父親不成,許會趁著母親出府去往萬福寺的途中尋來。
本就是故意等她來尋,好一探當(dāng)年真相,畢竟有些東西主動尋上去,往往沒有對方親自送上門來的效果好。他們只管裝作不知情,任由那人尋上來鬧,大抵了解是個什么情形后再將人扣下來仔細(xì)盤問。
若什么都不做便將人抓來,連個盤問的方向都尋不得。
如若妹妹跟去,看到那個婦人恐她會傷心。
說到底那個婦人養(yǎng)育了她八年,曾得她當(dāng)成親生母親看待,被親生母親賣到勾欄院的經(jīng)歷,他不想她再去回憶一次。
不過經(jīng)這兩日底下人的查探,他大抵能確定那婦人的身份,也已著人暗中看著,以免她狗急跳墻將此事宣揚(yáng)出去,壞了京博侯府的名聲。
畢竟事到如今,他已能肯定此事與父親有關(guān)。
父親與母親多年感情,他并不想因此而壞了一家的和樂。
父親若當(dāng)真有不可原諒的過錯,他們便關(guān)起門來慢慢解決,沒必要鬧得滿城皆知。
以免到時不僅丟了京博侯府顏面,還讓母親在各世家夫人面前抬不起頭。
母親是君臨長公主,皇上的親姑姑,斷不能受如此委屈。
得他允準(zhǔn),春蟬面上緊繃的神情才松動少許,“謝謝大公子?!?br/> 大公子……
遲疑半晌,周子御終究沒再糾正她的稱呼。
罷了,隨她喜歡吧,總歸這一聲“哥哥”她早晚得喚。
*
當(dāng)日晚上。
君黛從御景園陪著兒女用完晚膳回到自己的院子,卻見屋中亮著。腳步一頓,還是推開房門往里走。
看到坐在桌旁拿著一本書卻在發(fā)呆的周予夫,再瞧見他身上的衣衫還是前兩日她為他穿上的那件,以及他略顯憔悴的臉……
君黛眼眶忽而一熱,卻努力忍著沒讓軟弱的一面流露出來,直接忽視他的存在走進(jìn)內(nèi)屋。
她推開門在他面前站了一瞬,周予夫才反應(yīng)過來,正要開口喚她,便見她故作未看到他直接走開。
周予夫拿著書冊的手一僵,心下苦澀一片。
這是他們成婚這么多年來,頭一次這么久未說話。
她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長公主,嫁與他時,他方為雙親守完三年孝期繼任京博侯爵位,實(shí)則卻是一事無成。
徒有爵位,身無功名。
她卻絲毫不嫌棄于他,在他到城外軍營里任職三五天不回來時,她便在府中任勞任怨的照料著,每每他回府,總能有熱茶熱湯等著。
那時他便發(fā)誓,此一生絕不辜負(f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