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寧仰面躺著,聽得神情逐漸凝重。
什么天定國母就算了,聽上去實(shí)在過于中二。倒是她,之前夢見過竇老夫人和梔子花,今天腦海中還涌現(xiàn)出了一些照理來說不該屬于她,卻又無比逼真的記憶。
就好像……
她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不知為何離開了一段時間,又不知為何回來了,護(hù)國寺方丈改口的日期,正好與她穿越過來的時間有著奇異的重疊。
燕綏寧覺得,這不能說是純粹的巧合,她身上發(fā)生的事多半與護(hù)國寺有著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
她知道,她得開始調(diào)查這件事情,為了不引起他人的猜疑,這些她必須自己一個人做。
見燕綏寧久久未言,宋丹若以為她是困了,安靜片刻,道一聲“好夢”,閉上了眼睛。
燕綏寧一言不發(fā)地躺在床上,準(zhǔn)備發(fā)揮強(qiáng)大的腦力,在腦海中構(gòu)建起調(diào)查行動的大綱。
她壯志躊躇,設(shè)下了第一條“了解護(hù)國寺以及寺廟里的僧人”,然后——
她睡著了。
……
戌時三刻,紫宸殿。
桓景的書看到一半,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但具體的說不上來,只是怎么也沉不下心思。他剛撂筆,忽地聽到了腳步聲。
桓景不動聲色地再度握住了竹管。
“妾身見過陛下?!迸曂褶D(zhuǎn),滿是敬重與仰慕。
雀釵走上了前來,將食盒放在書桌,端出一碗桂花蓮子羹,還是放在桓景的手邊。
兩張玫瑰椅、一張長方凳靠墻擺置,雀釵瞧見了,也知道這是作何用途。她愛慕皇帝,若說不嫉妒皇后,那純屬自欺欺人。
雀釵眼波微動,說道:“陛下,妾身出身書香門第,對墨算是有些了解。所謂‘墨法之少,全從筆出’,正是磨墨的要緊所在?!?br/> 她著手捧起了桓景書案上的硯臺:“磨墨需用清水,漸次加入,勻力研磨,直至墨汁濃稠……”
雀釵確實(shí)知書達(dá)禮,也確實(shí)知道燕綏寧不懂這些,這么一比高下立判?;实勐犃?,會不會高看她一眼,準(zhǔn)許她留下來,坐在他的身邊?
可是桓景沒什么表情,語氣甚至稱得上是漠然:“放著吧?!?br/> 雀釵手上動作未停,嗓音輕下來:“陛下寫字總是要用墨的,妾身眼下也沒什么別的事可做?!?br/> 她垂了首,既像是哀求,又像是撒嬌:“陛下不要再趕妾身走了?!?br/> 桓景再度將毛筆放下,往后靠在圈椅椅背,看向雀釵,忽地問了一句:“筆法的要緊在于用墨,那么做妃嬪,最要緊的是什么?”
雀釵搖搖腦袋:“妾身不知?!?br/> 她在桓景身邊半年多,在鐘愛他、觀察他這些事上花費(fèi)了大量的心力,她看得出來,今天晚上的桓景與往日不同,她覺得,這是她必須把握的良機(jī)。
因此,她虛心好學(xué)似的,將一雙含水的眸子緊緊盯住了桓景:“陛下不若告訴妾身?”
桓景的眸光卻是冷的,他要說的其實(shí)是告誡她的話,然而,他想起了另外一張矜貴雍冷的臉龐。若是問起那個人做妃嬪最要緊的是什么,她多半會二話不說,興致勃勃地答:“長得好看!身材好!”
桓景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今日的不對勁,原來是皇后的緣故嗎?
稍作停頓,他低笑了一聲:“罷了?!?br/> 雀釵沒有聽懂:“陛下?”
“繼續(xù)磨墨?!被妇叭绱苏f道。
……
六月初五天氣晴朗,邑陽城中暑氣熏蒸。
這是約定好去大慈寺的日子。
不過,這些天燕綏寧和宋丹若說話到很晚,白天也就很難爬得起來,丫鬟叫了好多次都無功而返,直到宋夫人進(jìn)來,掀開了燕綏寧的被子。
一起睡眼朦朧地?fù)Q衣裳時,燕綏寧打著哈欠問:“丹若,你不愛去我家玩,是不是就因為我爹娘太兇了?”
宋丹若的發(fā)髻已梳好了,正挑著團(tuán)扇:“不是。”
燕綏寧側(cè)目望去。
宋丹若遞來一把竹柄團(tuán)扇,神色自然道:“我是覺得覺得你太兇了?!?br/> 扇面是藍(lán)色的綢緞,繡著花蝶圖案,與燕綏寧今日穿的褙子相襯。她接過來,在宋丹若的肩上示威似的輕敲了一下。
馬車備了兩輛,停在垂花門外。
姐妹二人感情深,非要一起,宋夫人便與徐氏同乘。
一路說說笑笑,燕綏寧愉快得難以言喻。
她靠在宋丹若的肩上,自言自語地說道:“可以回來真好,要是沒有嫁給皇帝,還可以和你們在一起,那就更好了?!?br/> 宋丹若沒有聽清楚:“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外邊的車夫忽然發(fā)出了一聲高喝。
駿馬嘶鳴,被緊急拉住,馬車內(nèi)部受到影響,燕綏寧和宋丹若由于慣性齊往前摔去。
那是很短暫的瞬間,燕綏寧的身體比意識快,完全是憑借直覺一把攬住了宋丹若。她的腦袋重重撞上了堅硬的木制車壁,痛得倒吸一口冷氣,而宋丹若靠在她的懷中,沒有什么大礙。
馬車已經(jīng)停下,隨行的小廝丫鬟紛紛圍了上來。
車門被推開,青梅探進(jìn)上身,聲音都是顫抖的:“娘娘,您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