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經(jīng)何人,歷任兩廣總督,兵部尚書,先后平瑤亂,鎮(zhèn)安南,后總督東南,節(jié)制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專辦討倭,但因權(quán)力太大,陷于黨爭,為嚴(yán)嵩,趙文華所害。后張經(jīng)之孫張懋爵向朝廷明冤,朝廷追封張經(jīng)官職,并蔭官子孫。
????在鄉(xiāng)人眼底,張經(jīng)是候官縣洪塘鄉(xiāng)人,有史以來,官位最高的一人。村里的張氏子弟,也都以張經(jīng)的族人為傲。這樣的牌坊不僅是鄉(xiāng)里有一座,府城的西門那也有一座。
????進入村子直行幾十步,就是林延潮所在的洪塘社學(xué),一旁就是挨著供奉著張經(jīng)的張氏宗祠。社學(xué)臨宗祠而建,也是常見的格局。
????社學(xué)平日不到二十人,占地不過半畝,但麻雀雖小,可是五臟俱全。
????林延潮憑著記憶,走進大門,中央是講堂,旁邊辟了兩齋,其中左齋建祠以祀先師孔子,右齋則為塾師,左右熟坐館休息的地方。后隙地一匝,作為射圃,射圃之后則是號舍,廚房,茅房,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前堂后室格局。
????講堂上已有弟子來了,林延潮知道自己恐怕是遲到了,于是趕緊從走廊繞講堂,穿過射圃,跑到自己號舍里,放下書卷,行李。
????號舍是長長的通鋪,茵褥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上頭,床前掉了油漆的案幾上,放著同窗攤開未讀完的灰白色的卷帙,一排線裝書碼在角落里。
????此刻門扉半開,撒落一地的陽光,如階梯般登堂入室而來。
????“延潮!”
????“延潮!”
????推門聲傳來,一名身材高大,容貌忠厚的男子推門入內(nèi)。
????林延潮愣了一陣,才想起來似乎是他相熟的同窗侯忠書。林延潮試探應(yīng)了聲道:“忠書!”
????對方嘻嘻一笑,看來自己沒有叫錯。
????侯忠書嘿嘿一笑:“延潮,你身子都好了?”
????“好了?!?br/>
????“正巧,你一來就有大事了,你猜猜看!”
????林延潮笑了笑道:“忠書,你還是老樣子,凡事都要賣關(guān)子?!?br/>
????侯忠書平日說話確實是喜歡賣關(guān)子,看著別人著急詢問的樣子,但是見林延潮一副淡然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急。侯忠書埋怨道:“我讓你問我話啊,回家一趟說話老氣橫秋來,你到底還問不問了?”
????這小子,林延潮只是配合著問道:“我猜不到,請教忠書兄,到底什么事來著?”
????侯忠書滿意地點點頭道:“沒錯了,你問一句,我答一句,這樣說話我才有興致,延潮,我方才在前門聽到先生與張總甲說話,說督學(xué)老爺不日將巡歷社學(xué),考校學(xué)業(yè)。”
????督學(xué)就是一省提學(xué),常尊稱為大宗師,小三關(guān)里院試的主考官,擁有糾察學(xué)校之風(fēng)紀(jì),考師生優(yōu)劣之責(zé)。
????“延潮,督學(xué)老爺來這里,就是我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我若被大宗師賞識,破格提拔入縣學(xué)成為秀才,那時我就出人頭地了?!焙钪視孕艥M滿地說道。
????只是堂堂一省督學(xué),正五品大員,怎么可能來洪塘社學(xué)視察,這不科學(xué)啊,多半是誤傳。林延潮沒有打斷侯忠書的發(fā)夢,只是道:“快走吧,我們就要遲到了?!?br/>
????侯忠書一聽這才恍然大悟,二人一并從號舍出門,走過射圃,經(jīng)門廊朝講堂走去。
????快要到門口時,一名三十歲左右的青衫文士,背著戒尺大步而來?!霸懔?。”一旁侯忠書低聲道了一句,只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先生!”
????此人正是林延潮,侯忠書二人的塾師,也是這洪塘社學(xué)唯一塾師林誠義。
????林誠義走到二人面前來,對方身材高大;臉色有幾分青白,一身青衫卻是洗得發(fā)白,幾乎褪了色,上面不起眼處還打了一兩個補丁。這副打扮令林延潮想起了后世課本上的孔乙己和范進。
????對方雖打扮貧寒,但穿戴卻一絲不茍,不顧大熱天仍是穿著圓領(lǐng)長衫,長衫上一絲皺紋也沒有,加上其刻板的面容,令人頓生敬畏之心。
????看到林誠義的樣子,有些頑劣的侯忠書,也是夾起尾巴,大氣不敢喘。這洪塘鄉(xiāng)的人都知道林誠義雖只是童生出身,但是治學(xué)極嚴(yán),學(xué)生沒有不怕他的。
????林誠義嚴(yán)厲地掃了二人一眼道:“人生一世勤為本,早起三朝抵一工!你們連早學(xué)竟也遲!”
????此話一出一旁的侯忠書是暗暗叫苦,林延潮剛想和先生談推遲交納束脩的事,就碰上這一出。
????“先生,弟子知錯了。”林延潮,侯忠書一并答道。
????林誠義重重哼了一聲,頓了頓腳步道:“延潮,你的束脩還未繳納吧!”
????書上不是說,君子恥于言利嗎?怎么老師主動向?qū)W生要起錢來了。
????眼下林延潮只能硬著頭皮道:“先生,束脩節(jié)儀緩至中秋再納?”他在心底猜測著林誠義,是否會答允,以往的印象來看,這位蒙師似乎是一個極嚴(yán)厲的人,這年頭作塾師手頭也不富裕,更何況是童生塾師。林延潮記得林誠義還有一位老母親要供養(yǎng)。
????他主動提及,顯然是一直放在心底,但是林延潮現(xiàn)在實在沒錢,看來只能遭他的冷眼了。
????林誠義捏須問道:“可是家里有什么困難嗎?”
????林延潮道:“學(xué)生上一次生了病,費了不少錢,而且家里又遭了洪水,實在沒有錢供膏火之費。故而懇請先生拖延至中秋,學(xué)生感激不盡?!?br/>
????林延潮言辭懇切,卻沒有露出絲毫乞求之色。
????一旁侯忠書也道:“是啊,先生,延潮家境確實不好,我可以作證。”
????林誠義掃了侯忠書一眼斥道:“我問你話了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