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中午,芍藥叫醒了她,提及畢十一早早出門探查的結(jié)果。
“雨還沒停,路子太泥濘了,走不了,否則馬車很容易陷進(jìn)坑里?!?br/> “那便等著吧,也不急?!泵髦?jǐn)喝了茶提提神,“下面人很多阿,比昨天還熱鬧。”
現(xiàn)在都能聽到外面跟樓下來去吵鬧的聲音。
原本僻靜的地兒,一下子就鬧騰了。
芍藥把廚房送來的飯菜擺放好,“幸好咱們把這上面一排房間都買了,否則可吵了,對了,剛剛我去取飯菜,發(fā)現(xiàn)下面有兩戶人家打起來了。”
“嗯?因為房間?”明謹(jǐn)問道。
“對,現(xiàn)在人滿為患,都走不了,可誰愿意睡馬棚,那老板倒是人不錯,沒往外趕人?!?br/> 不錯?明謹(jǐn)?shù)偷托α讼?,叮囑芍藥,“若是等下那江老板找你,十分為難似的說下面住客太滿,不愿意走,他也不忍心讓那些人冒雨離開,可實(shí)在沒地方挪人,想讓我們勻出一兩個房間來,你就讓他把錢退回兩倍來。”
芍藥一愣,正好房門敲響,是江春來,一開門就見他神色拘謹(jǐn),不太好意思道;“謝姑娘可在?在下有事....”
芍藥表情有些古怪,但克制住了,平靜道:“姑娘現(xiàn)在不方便,老板你跟我說即可?!?br/> 做生意的眼睛都毒,一早就覺得這伙人氣度不凡,尤是那謝姑娘,總有說不出讓人自慚形愧的氣度,對方不跟自己對話也正常。
“沒事沒事,就是下面來了好多客人,可實(shí)在沒房間....”
芍藥都想說自家姑娘神機(jī)妙算了,這說辭都一模一樣。
等江春來說完,他故作緊張地看著芍藥,想著自己都這份上了,那這小丫頭理當(dāng)....
“可以的?!鄙炙帩M口答應(yīng),江春來大喜,忙夸贊芍藥人美心善,謝姑娘更是...
還沒說完,芍藥補(bǔ)了一句:“那不得退錢么?”
江春來表情一僵,悻悻道:“這安置這么多人,我店里也是虧本買賣哦....”
還想繼續(xù)說什么,卻見這小丫鬟一臉冷漠,他突得想到這伙人里面好幾個精壯的仆人,還有那個提刀的青年,心里發(fā)怵,最終道:“那是自然的,我這就把兩個房間的房錢退了....”
芍藥伸出兩根手指擺了擺,“雙倍哦。”
江春來面色一變,正要指責(zé)對方太過貪心,卻見芍藥笑咪咪道:“我剛上來的時候還聽那些人交了多少房錢來著?不若我現(xiàn)在去問問,也可以當(dāng)面與他們交易,左右他們換的是我們的房間?!?br/> 那些人交的是四倍房錢。
江春來保不準(zhǔn)對方知不知道,也知道他們不好惹,只能把兩倍房錢吐出來了,還不敢得罪,畢竟對方?jīng)]把錢卡死,也讓他多賺了。
他只能咽下這口氣,不敢翻臉。
江春來走后,芍藥對著他背影輕哼了下,把門混上后朝明謹(jǐn)抱怨:“還真看走眼了,這是個奸商啊,得虧姑娘你聰敏,不然還真讓他誆了?!?br/> 只是自己這邊的人擠一擠而已,沒準(zhǔn)就與人為善答應(yīng)了,可背后還不知道這江春來怎么得意呢。
好處全是他的,吃虧在自己,憑什么啊。
“也算不得奸商,人家開門做生意的,天公相助送碗飯吃也沒什么,只是我等也是付了錢的,既與人方便,讓人能得房間住宿,也不能白白吃虧?!?br/> 昨日早早通過江春來的言行看穿此人心性的明謹(jǐn)卻是不惱,顧自翻書看,且隨口囑咐芍藥將退回來的房錢平攤給擠一間房的幾人。
芍藥應(yīng)下了,轉(zhuǎn)身出去,明謹(jǐn)才看了書上幾行字,見到上面正好提到這些年的政令,其中一個名字讓她一眼就鎖住了。
謝遠(yuǎn)。
在芍藥等人面前風(fēng)輕云淡,空無人時,她就未必如此堅強(qiáng)了。
“父親....”她低低嘆了一句,眉宇緊鎖,不能釋懷,也忽想起來自己忘記叮囑芍藥一件事,想了下,她起身到陽臺。
也是湊巧。
昨晚是隔壁那位先生推門而出看見了她。
今日反過來了。
“謝姑娘?”
站在陽臺上倚靠著欄桿的徐秋白微驚訝,但抬手作揖,明謹(jǐn)回了禮,也沒問他在陽臺看什么,但她自己看向那湖泊的時候,微微驚訝。
湖泊上什么也沒有。
那片白...昨晚那等夜色都能看到,塊什理當(dāng)不小,怎一夜過去就沒了。
莫非昨晚是幻覺?
明謹(jǐn)失笑,也將之拋諸腦后,因為徐秋白恰好有事問她了。
“謝姑娘,今日是走不了了么?”
“嗯,這邊區(qū)域路都不太好,怕是泥濘難走,若是陷在半路上,十分麻煩,徐先生趕時間么?”
“不,科考時間還很充裕?!毙烨锇追裾J(rèn),而明謹(jǐn)剛看到書里一個疑難,也正好問了。
徐秋白解了,明謹(jǐn)笑道:“多虧先生學(xué)問通達(dá),否則我還困在其中?!?br/> 她對此人的欣賞,起源于從前那位老先生的力薦,也起源于后者豐富的學(xué)識跟有趣的涵養(yǎng)。
一次次越發(fā)加深。
徐秋白卻緘默了下,才輕輕道,“它并不難,本不該困住姑娘,只是你心不靜?!?br/> 聲音如雪松一般,明謹(jǐn)心頭卻如蒙上了一層雪。
冰涼涼的。
是的,她心中不靜,思緒不似以往,所以解不了疑難,也依舊困在其中。
不是因為她的父親要?dú)⑺?,而是他明明在她身邊安插了畢十一他們這樣的人手,卻又故意雇傭一些不入流也壓根殺不了她的人物,偏還拙劣得讓這些人知道他的身份,送到她跟前可以求饒時告之。
其心為何,值得推敲。
試探,戒備,引惑?
父女做到這份上,也是天下獨(dú)一份了吧。
明謹(jǐn)?shù)皖^淺笑,自嘲在心,手指卻輕叩了下木頭橫桿,掃過徐秋白的眼神比這綿長雨幕更讓人憂愁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