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窗敞開，四面通風(fēng)，巴雷高踞在一張斑斕的虎皮椅上，顧盼自雄，樓外族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他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滋味。
????巴雷瞥了一眼下首的支由，九十九歲的老巫祭正襟危坐在筵席邊上，頭戴荊冠，頸掛獸牙，身著巫族傳統(tǒng)的黑邊紅底祭袍，袍上繡滿鳥、魚形狀的古字。大概是很久沒穿過了，祭袍有點(diǎn)皺，散發(fā)出一股塵封的腐朽味道。
????這老貨，真?zhèn)€礙眼！巴雷厭煩地敲了敲扶手，支由扭過頭，陪著笑，臉上密集的皺紋擠得更緊了。
????巴雷忽然皺了皺眉：“格老子，那個瓜娃子又跑來添亂？”隔得老遠(yuǎn)，他就聽到支狩真的高談闊論聲。
????“一定是聽說巫武大人在擺酒吧?！敝в汕屏饲瓢屠椎纳袂?，猶豫著道，“狩真年紀(jì)也不小了，最近寨子里出的這些個怪事，是不是也該讓他曉得？”
????巴雷粗眉一挑：“他曉得又咋地？能頂個屁用！”他上身前傾，虎視耽耽地盯著支由，“好吃好喝地供著他，就夠嘞。人哪，要知足！對不對，巫祭大人？”
????支由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垂下目光。這幾年，巴雷一直在弱化巫祭的作用。連每春一次的例行祭天，都被取消了。
????巴狼踩著竹梯上來，大剌剌經(jīng)過支由跟前，附到巴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支由默默揪緊了袍擺，眼中閃過一抹陰霾。支野也不算蠢，咋地就撿回來一頭白眼狼？
????“妙?。∠氩坏酱髸x王宮的年宴，要狂歡十天十夜，還有數(shù)千人一同鳴鐘奏樂。有機(jī)會，我一定要去玩?zhèn)€痛快！對了，我還聽貨郎說，大楚出產(chǎn)的云帛又輕又軟，晚上還會發(fā)光，是不是真的？”支狩真和王子喬并肩而入，猶在揮斥談笑。
????“云帛發(fā)光，是因?yàn)槔锩鎿搅艘构庵氲闹虢z……”王子喬正解釋，支狩真已然丟下他，搶上席去，抓起盤子里的紅油豬肘，大嚼起來，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雷叔，你真不夠意思。弄了這么多酒菜也不叫我，白白便宜外人。”
????“不要亂說話！”巴雷呵斥了支狩真幾句，走下虎皮椅，端起酒桌上的竹筒，對王子喬先干為敬。
????席面早就擺好。酒是自釀的米酒，顏色乳白，略帶渾濁，用一節(jié)節(jié)碧青的竹筒裝滿。菜以肉類為主：筍燜竹雞、辣炸麂腿、清蒸豹胎、蔥燉熊掌……居中的吊爐上掛著一頭獠豬，皮烤得金黃，滋滋滴油，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
????“老夫是本族巫祭支由，敬先生一杯?！敝в芍逼鹕恚e起竹筒向王子喬致意，“老夫昨個感了風(fēng)寒，身子不適，所以不能前去迎接，還望先生包涵?！?br/>
????支狩真扔掉豬肘，舔了舔手指上的醬汁，隨口道：“老叔公病了？這可奇了，你是巫祭，治病抓藥最拿手，區(qū)區(qū)風(fēng)寒難得倒你？昨日下午，我還看到王寡婦從你房里偷偷跑出來哩。嘖嘖，你別說，王寡婦的小腰扭得還不錯?！趿鲲L(fēng)，搖曳生姿?！踝訂?，你們那邊是這么說的吧？”
????支由老臉一抽，巴雷也頗不是滋味，他和支由爭權(quán)落在外人眼里，總不好看。“仙人板板個龜兒子！”兩人齊齊在心里罵道。
????“巫祭客氣了?！蓖踝訂膛e杯相迎，寬大的袍袖遮住了竹筒，食指上的翡翠扳指往米酒里迅速一沾，扳指青綠剔透，并未變色。他徐徐飲完，倒轉(zhuǎn)空空的竹筒，向眾人示意。
????“先生豪氣！”巴雷哈哈一笑，支由也笑得慈眉善目，支狩真自顧自念著“風(fēng)動細(xì)腰掌上舞，鴻驚秋波水中流?！?，撫掌回味，自得其樂。
????王子喬目光一轉(zhuǎn)，微微一笑，都不像是省油的燈啊。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談性漸高。支狩真不勝酒力，紅暈上頰，清澈的眼神有些恍惚了。
????王子喬心中一動，放下竹筷，笑道：“如此佳宴，豈可無美相伴？”
????巴雷一愣，隨即道：“巴狼，叫幾個女人上來伺候先生。”
????“不用這么麻煩?！蓖踝訂虖V袖一抖，落下幾張符紙，又要了一柄剪子，三下兩下，把符紙剪出女子模樣?！叭?！”他對剪紙輕輕一吹，薄薄的紙迅速膨脹，化作四個唇紅齒白、活色生香的美人，嬌笑著抖動水袖，繞著眾人盈盈旋轉(zhuǎn)，輕歌曼舞。
????“區(qū)區(qū)小術(shù)，以助酒興?！蓖踝訂膛e酒淺斟，暗察諸人。
????巴雷張大嘴巴，連連叫絕，身子卻坐得穩(wěn)如山岳。巴狼手扶刀柄，立于身后，像一頭警覺的狼犬。支由滿臉堆笑，眼神游移不定。支狩真來了興致，打開一節(jié)節(jié)竹筒，瞇著眼以筷擊筒，米酒頻頻搖蕩，發(fā)出“叮咚”有聲的音律。
????“人生苦短，不如及時行樂。昨夜聽了少族長的詩，某感慨萬千啊?！蓖踝訂檀笮χ鴶堖^一個美人，“來來來，諸位，美人在側(cè)，不要辜負(fù)了大好春光?！?br/>